两人此刻正坐在院中槐树下的躺椅上闲聊。没办法,既然未来数十年可能都得这样度过,那也……只能去适应了。
“你心底必定非常不甘愿吧?”不是质询,不是追问,不过是……想让你体会当年我的心情。那时候,我一直念着如意,寻了好多年,却终没能找到,心中焦急,生怕她嫁了别人,又怕她家人强逼着她,又怕她所托非人,整日焦头烂额,所以自然是连去逛窑子的心情也没有。可是,忽然太后娘娘就下了赐婚的旨意,却不曾询问过他是否甘愿。那日晚上,他就那样在凉亭中枯坐一夜,心如死灰。
“的确是。”柳惠茹也不隐瞒。反正有些事情,早点说开了比较好。“不过,以轻衣侯的家世背景,京城之中愿意与你攀亲的世家小姐必定如过江之鲫。侯爷为何却独独缠上惠茹?”看来无论是之前来订衣裳,还是派如月来邀她,怕都是早已计划好了的。
“哈哈。”轻衣侯忽然大笑,“你恐怕不记得了,当年的我……对你说了一样的话。”
当年?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爹爹也不曾告诉过她。
“当年,你刚从山上清修回来,太后娘娘召见了你。第二日便搬下懿旨,让我与你择日完婚……那时候,我心底还挂念着一个人,所以很是愤怒,便跑来质问你。你记得你当时是如何回答的吗?哦,对了,你失忆了,所以自然是不记得了……你当时说:‘此生唯愿与君白头。’现在,我的回答,也是如此。”慕容翩翩脱下外袍,轻轻披在她肩上,“当年我料定你不敢还手,便每日折腾你,不但在大婚之夜跑去如花楼,还强逼着你亲自去为如月赎身,还把她接进府中。我每日在你面前搂着她,看着你的面色日渐苍白,直到那一天,我还……还当众奚落你,说你与如月这样的青楼女子,连比也不能比……后来,你便当众逼我写了休书。我本以为,你回山上清修几月,便能好了。唉,那时候,我真的很混账。”既然柳家没人告诉她这些往事,那还是我这个罪魁祸首自己坦白吧。只是希望……还有机会能被原谅。
柳惠茹却只呆了一呆,追问:“那你为何如今这么大张旗鼓地要把我再娶回去?这个转变,也太大了吧?”
慕容翩翩却伸手将她搂在怀中,怕她冻着:“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的影子便牢牢刻在脑中,挥之不去。你受了委屈时那种伤心的眼神,你被我当众羞辱时苍白却倔强的神色,你独自一人坐在池边埋头痛哭时的情形……其实,我都知道。我的心也很疼,但是我怕我会心软,我怕我一心软……那个人知道以后,就再也不肯原谅我。所以我逼着自己狠心拒绝你,我逼着自己……把你赶出府去。你失踪的那时候,我……忽然觉得我做错了,无论我心中是不是还有另外一个影子,但至少,你是无辜的——我怕我会爱上你,可是,却依然爱上了。我拼命地派人四处找你,想跟你道歉,想把你再接回来,可是,你却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几年来,我每晚都坐在你曾经住的那所院落里,回忆当年的情形,每想起一次,便觉得心痛如刀割。尽管,其实我连你长什么样子也不记得,却只记得你的眼神。希望你……希望你能够原谅我。”
原来柳惠茹有这么凄惨的过去啊?她靠在他的臂弯中,忽然觉得:这个男人,其实也很可怜。好吧,既然已经过去,既然已经忘记,不如就原谅他吧。
“嗯,我原谅你。不过,关于你那位心上人……你如今为何不怕她知道?”咳咳,女人,谁不喜欢点八卦?更何况,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我跟她……只在我六岁时见过一面。”怅然许久,慕容翩翩也不打算隐瞒。不过柳惠茹能够这么轻易地原谅他,着实让他有些吃惊,也更愧疚当年所造成的伤害。
“你六岁时见了她一面,就思念到如今?”柳惠茹觉得这个慕容翩翩原来很好玩,忍不住咯咯笑了出来,“那你为什么会这么喜欢她?”
慕容翩翩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髻:“我幼时便父母双逝,无依无靠,只有管家贺叔每日悉心照料,才得以活到那时。每日跟一群父母宠爱、仆役成群的皇家子弟一起读书,心里……自然很不舒畅。所以每天我都沿着宫内一条很僻静的路走,却在那一天遇见了她。她邀我放纸鸢,还告诉我要活得快乐。所以……所以从六岁时,我便打定主意一定要娶她。”
“哦,在你身处冰窖的时候,她为你带来了一缕阳光?嗯,倘若是我,只怕也会这样的。”现代的柳惠茹,是一个非常善解人意的女子,总会体贴地为别人着想,所以,她很能领会这种感觉。
“这个比喻很是有趣。不过,情况大抵如此。”那时故意装出对如月痴情一片的时候,便知道,她是善解人意的,只是,却能理解他到如此地步,却着实不易——不过,她之所以能如此,是不是正是因为,如今的她对自己,其实并不在意?想到这点,搂着她的手臂便紧了紧。
直到此刻,惠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聊着天的俩人,忽然间竟成了这么暧mei的姿势:他斜倚在一边,将她紧紧揽在怀中,她靠在他的怀里,跟他讨论他生命中一个很重要的女人?
惠茹立刻跳起来,挣脱他的怀抱,将肩上披着的他的外袍丢给他:“你……我们……”
慕容翩翩从容地站起来,将外袍重新给她披上:“我们曾经是夫妻,也即将成为夫妻,所以不会损你清誉的。”这时候才想起这个,不是太晚了些?不过,刚才也发现,她的身子骨着实有些太瘦弱了,只怕养个孩子……还需调养几年。宫中的王太医最擅长此道,应该不用太担心。
“天色晚了,好好歇着吧。”将她推进卧房,慕容翩翩这才大步走了。
这是搞什么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