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嬷嬷果然是个利落之人。惠茹原想她怎么也得在第二日傍晚以后,方能定下主意,但谁知大清早去了人面桃花,却已经见她在那儿等候了。据云景说,她已经等了近一个时辰了。但看她此刻,却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悦和不耐。
将她请进自己专用的议事厅,又倒了两杯清茶,轻轻坐下,静等胭脂嬷嬷开口。
胭脂嬷嬷的平静神色下,似乎也有一丝按捺不住的欣喜。她瞧着惠茹的目光,比昨儿更增加了几分钦佩。
“东家,你昨儿的主意,胭脂与园子里的几位姑娘合计了一下,决定照此办理。我们胭脂苑,将再也不是以往的胭脂苑。这一次,多亏了您的主意!”说完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因此,胭脂决定将胭脂苑,哦不,忘忧馆的地契和各位姑娘的卖身契交给你,只求胭脂并园子里的姑娘,能够平安怯意地度过余生!”
惠茹拦她不住,接了她一拜,原就有些忐忑,此时见她从怀中掏出一叠地契并姑娘们的卖身契,连忙推辞不肯受:“嬷嬷,惠茹着实不敢接受!所谓无功不受禄,这些地契和姑娘们的卖身契,嬷嬷还是自己留着吧!倘若……倘若嬷嬷想真正为那些园子里的姑娘着想,还不如……还不如将卖身契还给她们,今后她们要走要留,悉听尊便,岂不更好?”
胭脂嬷嬷愣了半晌,这才默默地把那一叠地契和卖身契收起来,又向她拜了一拜,两人又讨论了一番百花盛会的布置和流程问题,胭脂嬷嬷这才走了。临出门前,却丢下了这样一句话:“东家这么说,胭脂也不敢说什么,但这忘忧馆的东家,从今日起,将只会是您!”
惠茹只得呆呆地目送她远去的身影,心中感慨万千。古人常说:**无情,戏子无义。但是这胭脂嬷嬷……这胭脂嬷嬷,却颇有些侠骨,尽管自己迫不得已混迹花街柳巷,却不因此自冤自艾,也不因此报复他人,却一心一意,为着胭脂苑的姑娘好,不肯强逼她们卖身,即使因此而导致胭脂苑的生意远不如其他家,却始终秉持自己的原则。自己不过是将现代的想法赠予她,也正是看在胭脂嬷嬷的这份侠义肝胆上,孰料她却因此感激,要将胭脂苑送给自己。胭脂嬷嬷尚能如此,这个出身官宦之家的自己,又如何肯接受这份贵重的馈赠?唉,实在不行的话,自己便挂个名儿罢了,一应事宜包括今后忘忧馆的利润,不如用来为天下更多弱女子,谋一份生存之道吧!如此,也不枉费胭脂嬷嬷的一番苦心!
不过,这女评委,可要上哪里去找?太子妃肯定是不肯的,二王妃一向是韬光养晦的主儿,不大肯露面,三王妃性子直爽,但只不知道是否对青楼女子有偏见……四王妃和五王妃跟自己交情尚浅,六王爷之后的几位王爷一向神出鬼没,且听说都未曾娶妻……其他郡王夫人、侯爷夫人,也不曾有几个交情深的,只混个脸熟而已……
不如,先跟三王妃聊一聊这件事情,倘若她肯支持,再托她出面邀请几位王妃夫人,大家应该至少会卖她的面子!
定了定神,跟云景交代了两句,便又让车夫将她送至三王爷的瑞王府。在门房候了片刻,便被请至后院,带路的丫环说,四王妃、五王妃还有乌衣候夫人和安郡王夫人都在园子里陪着三王妃说笑。
人这么多,可如何是好?
她左思右想,脚步不停,直到远远望见一群贵妇人们环坐在花团锦簇的花园中,个个被衬得越发唇红齿白、面如冠玉、人比花娇,才定下心神,决定开门见山。
成败,在此一举。
那一群贵妇人远远望见她,乌衣侯夫人和安郡王夫人便站起来迎她,三位王妃身份比她尊贵,自然是等着,只眯眯眼笑着待她过来。
她问候了一圈之后,方才坐定。
三王妃这才开口:“刚才管家来说,你急匆匆过来,可有何事?”
惠茹赶忙站起,向诸位行了一礼:“各位王妃娘娘和夫人,惠茹近日揽了个活儿,只是须得各位王妃和夫人出面帮忙。这件事情,也许惊世骇俗,但是,倘若能因此为我朝那些出身贫寒的女子做些好事,就算各位王妃娘娘并夫人骂惠茹,惠茹也心甘情愿接受。”
她的神情极为郑重,仿佛所说之事,关乎国计民生,这倒让几位王妃和夫人起了莫大的兴趣。众人都知道,以前的柳惠茹,是个什么都藏在心底、温温弱弱的安静女子,彼此不太熟悉,但也没有什么恶感;这次回来,却忽然性格大变,变得极为开朗活泼,让人一看就忍不住开怀畅笑,这也是她们愿意与她亲近的缘由,只是这一次,她要做什么惊世骇俗之事?
三位王妃交换了一下眼神,还是由三王妃提问:“只是不知惠茹要我们做什么?”
柳惠茹依然保持着恭敬而郑重的神态:“惠茹……惠茹想请在座的各位娘娘和夫人,能够在此次百花盛会上,担任评判。”这个炸弹,必须足够有分量。唯有如此,这些娘娘和夫人,才能够有足够的兴趣,不仅仅支持此次的百花盛会,还有今后的忘忧馆……还有,可能会在未来数年内,悉心创建的女子学堂。
果然,这些王妃和夫人个个面露惊讶之色,先是静了一会,继而就跟炸开了锅似的,跟邻座的人讨论。
“百花盛会?那不是青楼女子们竞选花魁之首的事情么?青楼……”
“百花盛会一向不都是男子去选的么?为何本届却要邀请女评判?……”
“我们掺和进去,会不会……给我们自己惹来麻烦?……”
……
柳惠茹依然保持着镇定而庄重的神色,其实,她的心底也很紧张,但却万万不敢露怯。要是她都露怯了,胭脂苑的姑娘如何能真正转了行当?忘忧馆如何能撑得起场面?还有她一直都想办起来的女子学堂……又该如何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