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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慕容翩翩依然表情镇定地瞧着炉中的火苗,静默。
那老头却正细细端详他的表情,见此情形,捋一捋颌上稀稀拉拉的胡须,露出一个欣慰地微笑。
半个时辰之后,这铁块中的杂物总算被清除干净,这铸剑的头一道工序,他用了整整十日的功夫。
长嘘一口气,心中却又开始惴惴地担忧起惠茹的行踪来。
“林师傅,您刚才说,天上地下的事情,您都知道,那我可否考您几个问题,看您是不是真有那个能耐?”这话听起来很无礼,但是,除了激将法,他目前也想不出什么好招来。
“你这小子,以为激将法对我老人家能管用么?”那老头伸手敲了一下慕容翩翩的头,这样亲昵的动作,此刻怎么都觉着有些不协调。“不过,我老人家今儿个高兴,你且问来听一听。”
慕容翩翩暗自舒了口气:“我夫人此刻在何方?”
“这个……老头不能告诉你,不过你且放心,旁人将她照顾的很是妥当。”小子,虽然你就是天君那一丝魂魄,但他如今不想要你,老头怎敢违了天君的心意?
“哦。”好歹知道她平安,就放下心来了,这就想起另一件让他心里捉摸不定的事儿来,吩咐其他人等退下,这才敢开口问了出来:“林师傅,我幼年时,曾遇见一个叫如意的丫头,心中……心中甚是欢喜,还曾对着一棵槐树发誓,今生要娶她为妻。可自那以后,再不曾见过她……不知她现在可好?可曾……嫁了旁人?”
那老头双眼一亮,立刻露出一副八卦兮兮地模样:“既然你心有所属,又为何娶了你夫人?又将她休了……休了以后又为何要再娶?”
“第一次娶她,是为太后所迫……太后待我如亲子,又亲下懿旨,将她许配于我,我违抗不得。第二次娶她……是因为忽然间对她甚为愧疚……如果不是我,她又何至于到如今这样凄惨的境地?而且……而且,”慕容翩翩叹了口气,心知自己的心思无论如何也瞒不过这林师傅,权且将憋在心中好几年的心思一股脑倒出来,“而且我在休她之前,便知道,自己对她动心了。因为觉得对不起如意,便要将她撵走,即使只能留在心底,也不算我违背了当初的誓言。第二次,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那种欢喜,又觉得她因我而无法再有人上门求亲,如意知道我这等不负责任,她只怕这辈子也不肯再理我了。可是,这许多年来,我找了很多地方,却始终不曾再见到如意。……林师傅,她过得好么?”
摸摸颌下的胡须,白发老者思索了一番,又上下打量了慕容翩翩好一会儿,这才说:“你肯不肯拜小老儿为师?”他奶奶的,要是这小魂魄肯拜自己为师,便受了天君的责备,应该也是能功过相抵的……
“拜了师傅,您便肯将这些问题的答案告诉我么?”慕容翩翩略一思索,反问道。
“那是自然。”不过,关于你的身份,我老人家自然是万万不敢说的。
慕容翩翩立刻躬身,拜倒在地:“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那白发老者双手将他扶起:“好说好说。徒儿,今日师傅暂且先跟你透点信儿,至于今后你能不能发现答案,那便须看你自己的能力了。寻你夫人的那人,跟你是颇有渊源的,至于什么渊源,为师是绝对不能说的——为师只告诉你一句:如意在的地方,便是你夫人在的地方;你对你夫人好,自然就是对你的如意好。切记切记!为师今日有些乏了,要先去休息了,你今日煅了一日的铁块,怕也早就乏得不行了,且回去休息吧。”说完摆摆手,迅速地消失在内屋之中。
对着内屋那依旧在摆动的竹帘,慕容翩翩愣了一会儿神,细细品味了一番师傅的话,不由得心中甚为宽慰:他老人家,其实是在说,这如意,跟惠茹,是一个人。
他的心忽然欢快起来,将另一个刚一闪而过的疑问扔在一旁,便转身出去,招呼了同来的侍卫回宅子休息了。
白发老者的头忽然从墙角一侧探出来,瞅了一阵,这才又缩回去,拍了拍自己的胸,暗自叹了一番这个老长的八卦实在是太刺激太惊险……恐怕,也有些太他妈负担大了。
但愿,天君不要嫌弃他淌了这趟混水,不找他的麻烦,那就谢天谢地了。
一转身,变回了自己的模样,又捏了个彩云诀唤来一片云朵,这才急匆匆地驾着云往那四方海而去。
这四方海其实就像是另一个洪荒。那些到了一定年纪的神仙们,将手底的事务交给子孙后代以后,便会来这四方海中,寻一处喜欢之处,搭个茅屋,便算作自己的养老之所——真是活脱脱的放大版的人间养老院。
前任天君悟昘携前任天后便在四方海的一处百花谷旁隐居。到了茅庐之前,林上风君急急降了云彩,便匆匆奔去敲那茅庐的门。他其实,也是有靠山的。
嘘了一口气,又赶忙向正拉开门站在那里的前任天君行了一礼:“悟昘上神,您交代给林上的任务,林上已经完成了一步,只是今后要如何做,还请上神指点一二。”退了天君之位,便再不能称为天君,只能称呼为上神了。
“林上何须客气,且进来叙话吧。”前天后不知何时站在前天君身侧,正微微向他笑着颔首。
你所猜测的不错,这白发老者,也就是林上风君,正是前天君和前天后特派去人间,帮助玄空天君化解这一场劫难的。只是天定之数不可违,所以,便只能尽己所能,让他的路能够走得更顺当些——所以,让那一丝魂魄回归天君体内,便成了他们要做到的第一步。天下父母,哪一个不盼着子孙平安福泰?天上的神仙,亦如是。
林上风君从茅屋中出来的时候,已改了之前那一副忐忑的神色,只见他微微向前天君和前天后拱手告别之后,便大步向谷外走去,那步伐,俨然已经恢复到能掌控下界命运的真正的神仙气度的水准了。
前天君和前天后瞧着他的背影,相视一笑,这才一个提了锄把,一个拎了水桶,向屋后走去。他们年轻时便有个梦想,想在房前屋后,种上一园子的幽兰昙花。从前一直忙得没功夫,这下,可总算闲下来,有那功夫慢慢倒饬了。
神仙,其实不过是比人更会过日子的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