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上风君赶来时,所看见的,正是这样一幅奇怪的画面:
慕容翩翩的朱衣上,沾染了无数处斑泥,他右脚伸直,左腿微屈,却用右掌撑着地,使劲侧身,瞧着一片白布之上的乌金宝剑。
“徒弟,你怎样?”林上风君虽然一眼就看出来慕容翩翩身上的伤在哪儿,却偏还是要问上一问,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仿佛每次看见他,无论自己做什么决定,都会先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没事,擦伤而已。不过右脚崴到了。”慕容翩翩也不看他,继续盯着那乌金宝剑。
“哦。”这俩人,虽然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凡间,已经分开很久了,脾气禀性之中,总还是能找出些相似之处的。
林上风君摇摇头,蹲下来,手指轻点他的右脚踝,不到片刻,慕容翩翩便觉得自己的右脚已经完好如初。但是,他只看了林上风君一眼,又继续侧头看着乌金:“师傅,你没有注意到乌金的异样么?”
“什么异样?”刚才他老人家急匆匆赶来,就怕这天君的一丝魂魄受什么损伤,是以非常专注,所以不曾细瞧那柄剑。不过,此刻听到此言,他也忍不住侧头去看乌金。
“果然……很异样……”他从前见过天地之间的植株或者其他生灵能够吸收天地精华和与自己相同体质的仙气,但现在,却亲眼看见一柄看起来没有任何灵气、刚刚铸好不到一个时辰的剑能够吸收仙气!而且这仙气跟它,并不是同一个体质!
“莫非,天界真的要乱了么?”他蹲在乌金前,俯视着那柄怪异的剑,心中一片骇然。
很久之前,在天界的图谱上,便出现了一句话,叫做:宝剑横空,大劫必现。那句话出现得莫名其妙,并不是任何一届天君写在图谱上的,而是在玄空天君之前的第九届天君在位时,忽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图谱上的。当时,天界神仙得知之后,议论纷纷,一时间天宫颇有些不安宁。后来,为杜绝天界动乱,那位天君用了仙术,将那一行字隐在图谱上,并严令所有神仙都不得再议论此事,所以后来飞升的或者修炼成仙的神仙并不知道此事。但那时候,林上风君已经是个在那天君座前执着拂尘的小仙童,还曾因为这件事情,被天君责罚过,所以印象深刻。
“这剑,跟天界乱不乱有什么关系?更何况,这剑跟天界一点关系也没有。师傅,您老太杞人忧天了些。”慕容翩翩三步并作两步,将那剑收起来,又用白布重新裹好,这才站起来,“师傅,你且先回去吧,我总得到崖顶上去探一探。我夫人已经被虏这么多时日,只怕很是心慌,我须得去把她接回来才好。”
他们此刻所在的,是登向五行山崖顶的一处平滩。抬头望去,只见那山顶直插云端,高耸陡峭,仿佛不可攀登。
林上风君掐了掐指,心知柳惠茹已经被送回京城,本该告诉慕容翩翩让他回家,但想了一想这乌金的奇异,觉得还是先去禀报一声天君的好,于是点点头,看着他走远,这才驾了彩云,直奔天宫正中央那处天君议事所在的朝云殿。
朝云殿内,群仙云集。四海龙王俱已朝袍在身,如来佛祖座下的南海观音和东海观音也立在殿中,那位因九女被退婚之事而与天君生了嫌隙的赤狐族长朱运来,还有各位在仙界中排得上名号的各路上神,此刻也都齐齐立在殿中——最稀罕的,便是那位数万年不曾理过仙界之事的远古上神青山君也在。玄空天君此刻坐在堂上的长椅上,手中不停地抚着桌上的一柄书镇,双眼似乎瞧着堂下,又似乎什么也不曾看。
顾不得与其他熟识的神仙寒暄,林上风君对着青山君拱手作揖之后,便急匆匆赶到玄空天君脚下的台阶处:“天君,今日林上所见之事有些稀罕。”
“什么稀罕?”不待天君发言,一旁的太上老君倒先开了口。殿中的大小神仙也齐齐停了闲聊,望这边看来。天君也正了正身子,凝视着他。
“凡间有一个人近日炼成了一柄剑,那剑初时纹理变幻多端,林上原以为是什么绝世无双的好剑,是以指点那凡人将这剑炼成。谁想这剑今日显了奇异,它竟然能够吸收天地灵气和与它完全不同质的仙气……”林上风君一边禀报,一边偷偷递了个眼色。
玄空天君自然知道,他说的就是那慕容翩翩近日炼成的那一柄。这宝剑,看来果然不是个凡俗之物。
殿中的神仙瞬间如炸开了锅,沸腾起来:“怎么可能?这天地万物皆有常理,如何让一把没有生命的剑吸收与之不同质的灵气?”“是啊是啊,这件事情,不是真的吧?……”“可是林上风君从来不打诳语……”“也许他老昏眼花了?”……
一时间,林上风君也有些哭笑不得。他不过是比某些神仙长了几万岁而已嘛!更何况,这殿中此刻除了天君以外唯一坐着的那位青山君,比自己都还要老上十万岁……
“看来,这一次劫难,是没法躲过的。”青山君的声音从层层叠叠的声音中清冷冷地透出来,他离了座位,缓缓向天君走来,“天君,这剑能吸收灵气之事,还有最近洪荒北角有一处地方突然震动不已,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只怕,我等还是先做些防范的好。”
“青山君说的是。”玄空天君微微点头,心中想起了父君在卸任之时,特地将他叫到内室,跟他细说了一番那一个天界曾被禁忌万年的秘密,也就是,那一句忽然在天界图谱中出现的话:
宝剑出世,大劫必现。
这柄宝剑若应了前半句,只是那后半句中所说的大劫,究竟是什么劫难?每个神仙升品阶之前,都是要经历一番历练和劫难的,有人须得历情劫,有些人须得历生死劫,什么样轰轰烈烈的劫数,他都曾在天族族谱中见过,不知这上苍特地提点的一次大劫,又该是什么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