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瑾并不住口,他觉得这时候,很有必要让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趁早摆脱那些肮脏的诡计和陷阱,而把今后,交给他来守护。
所以,他又说了一句:“琳琅,不信你问问他,倘若不是这样,他是否还会娶你?你瞧着他的眼睛,他若是撒谎,便必定不敢直视你的眼睛。”
坐在岸边的蒲英,忽然嘲讽地笑了笑。
一旁的朱墨仔细瞧着她的神情,见她笑得这样古怪,忍不住问她:“蒲英,你笑什么?”
蒲英仰起头,瞪大眼睛看着灿烂的星空,但是,这还是不能阻止两滴泪珠从她的眼角滑下。
朱墨吓得伸手搂住她的肩,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这一刻,蒲英一点也不想挣扎,她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赐予她足够的勇气,让她能够回忆完剩下的部分。
那天晚上,她独自一人在院中坐了许久,直到东方出现鱼肚白的时候,她才狠了狠心,推开梧蔸的房门。
那时候,他还在沉睡,朦胧中听见有人进来,迷迷糊糊地问:“是谁?”
“土豆蝈蝈,是我。”她站在床前,仔细地看着他,似乎想用自己的眼眸,将这个陪伴她度过了许多快乐时光的人,牢牢印在自己的脑中。
他睁开眼睛,半撑起身子,略含笑意地望着她。
她闭了闭眼睛,这才努力装作镇定地问他:“土豆蝈蝈,有人告诉我说,你是因为月老说我将来能帮你度过一场劫难,所以,才来到这里逗我开心,是这样的吗?”说完,眼睛就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不放过他的每一个神情。
他愣住,他的眼神接着开始躲闪,怎么也不敢直视她:“……琳琅……开始……开始的时候……的确是这样……”
她不待他将话说完,转身便奔了出去。
后来,他走了。她却躲在奈河边那个树洞里,怎么也不肯出来,直到母亲亲自寻着她,才见她一双眼睛,哭得通红。
母亲心疼地将她搂在怀中,心疼地问道:“琳琅,琳琅,你怎么啦?梧蔸哥哥明年还会来的,你莫要伤心……”
她却扑倒在母亲怀里:“不要!琳琅再也不要看见他!”
她的母亲一脸愕然,搂着她拍了许久,这才淡淡地问她:“你知道他母后是为什么来提的亲?”除此之外,只怕再没有任何原因,能让这两个一向关系融洽的孩子,一个黯然神伤,连她去了哪里也不敢问,另一个却偷偷躲起来,哭得这样伤心。
她在母亲怀中点点头。
母亲长叹口气,将她扶正,又掏了手绢,帮她擦干脸上的泪痕,这才幽幽地开口:“琳琅不愿意的事情,娘就算什么也不要,也不能让旁人来欺负我女儿。”
母亲的口气,似乎有些凝重。她那时还不懂,所以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中却忽然只剩下一个念头: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一个土豆蝈蝈,肯陪着她满山谷撒野了。
然而,悲剧并未就此终结。
数日之后,天后忽然派了一干数得上名号的神仙,亲自来赤狐族颁布懿旨,要聘赤狐族的九公主为太子妃。父亲与母亲不肯接旨,还与那来颁旨的神仙们发生了口角。
那一干神仙见强行颁旨不成,只得先回天宫复命。
那天夜里,却忽然有人带了重重兵将,直杀到她家中的府邸。
那时候,她正睡得不安稳,忽觉院中大亮,看了看计时的沙漏,知道还是夜间,便轻轻下了床,正要去一探究竟,却忽然听见院中响起父亲的声音。
“赤鹤,你带着这些兵卫来做什么?”他的声音,带着愤怒,却依然能让她听出其中些许的忐忑。
这个赤鹤,她是知道的。这人是父亲的一个堂弟,素来与父亲不合,曾数次三番当着众人的面顶撞父亲。有一次,两人又为了件什么事情吵了起来,这个赤鹤便带着自己的人马离开了赤狐族。后来,有人听说,他搬去了一个荒岛。
只是,他为何此时会出现在这里?
不待她细想,忽然有一个声音从床底传出:“九公主!九公主!”
她忙俯下身子瞧那床底,正看见母亲身旁伺候的莞娘正探出头来,向她招手,她忙钻进床底,小声问她:“莞娘,你来这里做什么?”
莞娘一手撑着一块木板,一边将她拽到身边:“九公主,只怕这里有些不安全,夫人叫我先将你送走,待安全了,再去接你回来。”
正在这时,忽然听见院中赤鹤的仰天狂笑:“赤珠,你怎地这样愚笨?天族之人肯纡尊降贵与你结亲,你却不识相地拒绝了。这等好事,不如就由我的九女儿来帮你解决吧!”
院中忽然传来一阵惊呼,接着,有激烈的打斗声。
再后来,她就被莞娘拽着,沿着黑乎乎的地道一步一步向前走。所有的声音,都已经远去,她的耳边盘旋的,却是刚才赤鹤那一声接着一声的狂笑,震得她耳朵发麻,到这时也缓不过来。
“莞娘……”她很害怕,颤抖地紧紧握住莞娘的手,“父亲和母亲会没事么?”
莞娘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坚定地回答:“会的,九公主莫要担心,族长和夫人那么善良,必定会得到上苍庇佑。”
她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跟着莞娘向前走。
约摸走了半个多时辰,眼前总算出现了一丝亮光。随着他们继续往前走,那亮光越来越明显。
忽然,头顶上传来慌乱的脚步声:“那个小丫头哪里去了?族长吩咐,无论如何,一定要抓住她!”
莞娘转身,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她能感觉到莞娘的身躯在颤动,和着她慌乱的心跳。
两人在那里躲了很久,直到头顶恢复寂静,这才慢慢探头出去。
四周,并没有人。莞娘一把抓住她的手,就从那洞口奔出来,一直奔向奈河。
就在这时,背后忽然传来狂笑声。莞娘脚步一滞,却又立刻加快了脚步,她跌跌撞撞地跟在后头,拼命跟上。
那笑声却似乎越来越近。
待她们两人站定在奈河边上时,那赤鹤也已立定在离她们不过五尺的地方,正笑眯眯地看着她们。
“你们逃不掉了。我说,琳琅丫头,不如,你来给我的九女儿做丫环,你说好不好?”那笑容,让人心生恶心,直让人恨不得狠狠啐他几口。
她虽然年幼,反应却并不慢,只用鄙夷的眼神瞧着他,冷冷地对他说:“你的女儿,也配使唤我?”
那时候,她是多么骄傲而不可一世的赤狐族九公主,自小就被大人捧在手心宠着,虽然旁人不说,但自然是免不了有些娇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