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画走出门时,忽然想了想,对手下说道:“去,将张说一道喊去。”
张说到现在不信邪,这一回让张说看看朝廷的做法。
拐了两个弯,离王画的府邸不远,一处普通的宅院里。不过这现在成了八州办事的中心。
原来是官府,后来王画到了八州后,官员还留了下来。但全部架空了,可那时候王画还照顾着朝廷的面子,有什么事,让那些官员盖上官印后,才能执行。实际上等于是走一个过场。
后来朝廷出兵,直接连这个过场也免了。
不但过场没有了,本来王画还担负着他们的官薪,这个官薪是养不活人的。不要说养活一班手下,就是养活自己都成问题。对这个道理大家都懂,只要不做份就是一个好官了。
到这地步,这些官员就想离开。可又敢离开,毕竟有一个虚职在此,为朝廷遮遮丑。到王画断薪后,再加上对许多官员主动驱逐,于是一个个跑得飞快,全都离开了八州。
但八州传统保留下来,大家都呆在原来那些院落里,虽然简陋了一点,然而因为少了许多规矩,反而提高了效率。
朱仝正在等王画,脸都没有洗,大约事情有些严重。
他刚要禀报,王画摆了一下手说:“朱先生,稍等一下。”
朱仝也不询问,两个人坐了下来,临时充当衙役的两个民兵沏上了茶。
一会儿张说到了,他进了门问道:“王侍郎,喊我有什么事?”
“坐。”
王画让张说坐下,冲朱仝说道:“这一回可以说了。”
朱仝将桌子上几张呈报拿了出来说道:“营督,是这样的。我们在江南筹集到八百万石粮食。”
张说吓了一跳,从旁边打岔道:“你们要这么多粮食干嘛?”
八州加上士兵满打满六十几万人。再加上积石山以南,临州、洮州与叠州,满打满三十几万人。如果将北方四州算上,丰州与胜州遭损最重,六胡州其次,还有麟州,再加上夏州五万多人是轻灾区外,也不过三十万人左右。当然了,有可能不止,有几州究竟多少百姓,朝廷不大清楚,可浮动不会超过十万人。也就是现在王画手上最多不会超过一百三十万人。
其中还有河曲、河套、银川三大耕地。
以王画的智慧,不可能不重视农业生产的。不然他也不会在胜州丰等州大肆开耕。就打算一年都没有收成,五百万石粮食,足够王画境内百姓熬上一年的。
王画要这么多粮食做什么?
“张侍郎,是不是很多?现在我不知道多少,反正境内有几十万百姓,今年是不要指望过冬的粮食了。还有二十多万俘虏,一个个都是大肚汉,当真我一天只给他们喝两碗稀饭?”
还真有这事,不过大多数是刺头,或者他们中手中血营士兵的性命。但那毕竟是少数。
“还有我手中有些一突厥人的俘虏,以及大量吐蕃俘虏。可是他们境内却有很多汉民,我要通过这些俘虏将他们赎一批回来。这不可能是一对一兑换吧,有可能一对二,一对三对四,这一来近九万俘虏有可能再次变成三十万百姓。请问这些百姓怎么办?再说积石山到松州一带,地形恶劣,可为了逃避吐蕃苛税,还有少数党项在生活在那片区域,我也想将他们吸纳过。再加上那么多战马与牲畜食用的杂粮,这得多少粮食。还有,如果将丰州利用好,是不是能吸引更多在突厥生活的异族以及压迫的部族前来投奔?如果将积石山利用,是不是可以将积石山到紫山之间的吐蕃属族吸引过来?请问八百万石粮食够不够?”
张说抹了一把汗,这个主还真雄心壮志。
实际上这也是王画有备无患,也要不了这么多粮食,秋收还能收上一批,到了明年春天收获更多。并且他还要继续从李显手上敲诈一批粮食过来。不过宁肯陈粮压新粮,王画也不想出现去年无粮的情况。
张说不质疑了,王画看着朱仝说道:“继续说。”
“八百万石粮食数量有些大,因此萧亚轩分成了两批运向八州,一开始运送第一批时还好好的,但过了汴州后,却被朝廷扣押下来。”
本来还不是两批,是分成四批。不过后来商议了一下,又改变主意了。
对朝廷最有威胁的时候,就是将吐蕃与突厥击败。如果与朝廷搭成协议,还好一点。搭不成协议,朝廷必然分兵驻守邻近各州县,到时候不可能让王画坐大的。因此粮食还得继续封锁。
因此商议后,决定算好日期,击溃吐蕃人后就送快信给萧亚轩,让他们分成两批,立即将粮食调运过来。
这一点没有向张说。
但张说知道八百万石粮食,肯定是王画留作备用粮的。虽然占地面积很广,可也不过一百来万人,不比洛阳地区人口多上多少。
可是粮食缺肯定是缺的。
朝廷这样做,分明一些善念空间都没有存下来。
既然这样,何必让我前来调停?
想到这里,他很灰心。
“不但如此,我们押运的十几名兄弟,也被官府扣押下来,整天严刑拷打。粮食是不指望了。”
张说头脑更是嗡嗡地响。不但扣了粮,还扣人,王画有名的护短,这回事情想不大都不可能了。
“你可知道朝廷为什么这样做?”
“下面人已经打探过了,主要出在朝廷身上。营督,你还记得纪处讷、宗晋卿他们?”
“不会他们也提拨了吗?”
“正是,不但他们新近被提拨起来,而且加紧从各地征调兵力,准备再一次围攻我们。同时有消息传出,默啜从河东道撤回去的时候,本来薛讷将军大军正好赶到。当时如果出手,有可能给默啜重创,还能将几万俘获过去的百姓截留下来。然而薛将军却接到朝廷的严令,禁止他与默啜继续交恶。”
“继续交恶?”张说也傻了眼睛。这是怎么一回事?
但他想起了王画在丰州说出的话,不是我想怎么样,是朝廷想怎么样?
想到这里,他看着王画。
王画听了并没有生气,看着张说说道:“张侍郎,朝廷这样做,很合理啊。”
“合理?”张说低声说道。但现在王画表情很平淡,说话语气更是古井无波,却看不出王画什么想法。
“是啊,很合理。虽然一时苟和,能换来我短时的相安无事。可是答应我的条件,然后再让我获得大量的粮食,再加上新得的土地百姓。我将会如虎添翼。于其这样,不如乘我们新这四面交兵,然后再击吐蕃与突厥,兵力大损的时候,将我们剿灭,一劳永逸。张侍郎,你说得对不对?”王画冷笑道。然而他心中却暗叫侥幸,幸好这一战没有与默啜拼个鱼死网破,将实力保存下来。
不过现在他也很头痛。战到现在,士兵也需要休息了,对朝廷,王画还是不想硬拼的。
虽然现在朝廷星光黯淡,没有多少名将,老唐都是一脚踏进棺材的人,张郭为自己拖下水,只会求助自己,再也不会捅后马枪,张仁愿与薛讷嫌疑。可是唐朝还是唐朝,就象张说心中所想的,一个洛阳的人口都比现在王画手中的百姓不少些。
与这样庞大的国家对撼,就是自己占了上风,也早迟被活活拖死。当初西夏翅膀没有硬起来的时候,亦是如此,让一个弱宋拖得几次不得不伏首称臣,才得到喘息的。
特别是现在自己更需要喘息,想喘息必须要粮食,有了粮食各族百姓才能安宁,同时也会征召更多的士兵。当然士兵同样也需要时间去训练。就是如此,现在八州的兵役也远远超过了任何地区与国家。
这一番接连的冲击下来,如果再出现严重的损伤,早迟境内所有百姓开始厌战,那就是自己覆灭的时候。
因此,朝廷这一次安排还真是很合理。
不过实情外人并不知道多少,就是张说,也没有观察出来。他只看到血营大胜默啜,并没有付出多少,他只看到血营正一步一步地走向一个神话。
因此,他更要调解,而不是让王画与朝廷的冲突壮大。
可他刚要说话,朱仝又说道:“不但如此,手下还听到朝廷已经派钦差前往大非川对郭总管下旨,让他们立即停止收复大非川。”
“国耻!”张说恶狠狠地说道。
这简单是国家的奇耻大辱。吐蕃人与突厥人对唐朝这样了,居然为了平定王画,还想要继续苟和。难怪王画说某个人爱的是她的小家,不是这个国家,难怪为了一个有可能都实行不了的目标,出卖血营的消息。
然而王画脸色却阴了下来。
这一招更是毒辣,如果郭元振听从朝廷安排,将军队从大非川撤回去。吐蕃并不是没有智者,他们同样更知道大非川的政治经济军事价值。那么就会立即倾全国大军北上,将大非川守住,甚至反夺积石山。
难道韦氏又与吐蕃做了一些卖国的交易?
但他脸上表情依然古井无波,看着张说,继续说道:“张侍郎,当初你们反复劝我申张正义,振兴朝纲。我没有答应,让你们很失望。还认为我为了迎娶公主,与皇后以及奸臣苟和。当真如此?你们想要对付奸臣,武三思差点让我置之死地,周利用让我乘机要胁朝廷生生副杀。纪处讷、宗晋卿也让我先后击垮。做得够不够?可是有没有解决问题的根源?张侍郎,除非你们有本事废后,或者学习伊尹霍光,否则你回去后还是致仕吧。”
致仕?张说苦笑了一下,心想我才四十三岁,就是致仕,朝廷也不允许。就象入了江湖,想金盆洗手,还没有到洗手的年龄,更没那资格。
可是接下来王画的安排让他胆战惊心。
王画向外面的护卫喊了一声,让他们将诸将喊来,甚至连李红与沐孜李一道喊来。
一会儿众人来到。
王画将事情经过一说,众人群情激愤,吵翻了天。
王画摆了一下手,让他们停息下来。然后说道:“大家不要生气。既然朝廷还在将我们继续往死路上推,那么我们也没有必要管朝廷的死活。我打算兵发两路,一路从秦州逼向长安,一路从延州逼向长安。首先将长安拿下来。然后重点是陇右关中这两个地方。特别是关中,得到了关中,易守难攻,还是一个粮仓,同进进入汉中,可以观望蜀地几十州府,这又是一个大粮仓,有了这两地,我们粮食将不会发愁。不过各位仔细想一想,拿出一个章程来。”
当然就是现在想出来,也不会全盘托出来,还有一个外人在这里。
然后转过头来看着沐孜李说道:“也给你一个任务,给你一些人手,你立即安排萧亚轩将江南所有各州粮食全部集中起来,然后运到长江,一起沉入大江之中。这件事必须立即去办。然后再安排人手,立即在全国各地散布谣言,将粮食价格哄抬起来,越高越好。”
张说打了一个冷战。别以为现在粮食问题就解决了,去年因为王画从三州夺去粮食,再加上关中欠收,一度粮价哄抬到每斗米一百文钱。比王画秋后收的粮价还要高。好在因为现在船只技术为王画推动发展起来,调运方便,迅速将这个价格压了下去。
如果王画出兵,再加上将大量粮食入江中沉,他手中那个邪教散布谣言,如果再有些大家族与王画眉来眼去,暗中配合,这一回没有第二个王画来对付他们了,他们也乐得哄抬粮价,好发国难财。
那么国家将会面临一场严重的灾难。
然而还没有结束,王画又对李红问道:“如果我们全力征召,能从大洋洲征召多少战士?”
李红想了一会儿说道:“大约二十来万士兵吧。”
“那么好,让萧亚轩将粮食事情处理完了,立即将所有军队带到岭南,最后在明年春天时,将岭南整个拿下来。我看能不能夺下关蜀,将这一线全部打通。就是这样了,大家散吧。明天我们再议。”
不得不这样做了。
尽管知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然而知道百姓苦,可不能坐看血营自己灭亡。所以只有几方配合,将这个危机解除。
同时他心中还有一步棋,当着张说的面,王画没有说出来,那就是李重俊。就是出兵,也打着李重俊的旗号,将这个大义夺回来。
他刚站起来,张说一把将他拉住,大声说道:“你不能走。”
各人刚走出门口,看到这个情形,一个个又停了下来。
“张侍郎,你知道我为什么将你喊来?”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这样做,已经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王画了,我只知道你这样做,马上天下百姓就要生灵涂炭了!为什么,你不去大洋洲做你的海外王!”
“做海外王,行啊,朝廷将金城公主有本事迎接回来,我立即去海外。”
“这是什么狗屁理由,你是金城公主的什么人,她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
“这是一个承诺,更是整个几千万民族的尊严。我还是那句话,关上门内哄不要紧,不要屈辱地向外国跪下整个华夏几千年骄傲的脑袋。”
“你……,你这是为自己野心在找借口。”
“不错,我本有心照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我之所以喊你前来,正是让你看看我为什么一步一步,最后变成刘裕的。”
王君绰走了过来,将张说与王画分开,对张说说道:“张侍郎,自从你来到灵州以来,我们血营弟兄对你一直很尊重。你说我们营督想谋反,有野心,你扪心自问,如果我们营督想要谋反,从去年起就可能以将粮价一步步哄抬上来,为什么没有抬。而且一开始时,我们是借用了八州,是违反了朝廷制度,可有没有对付过朝廷,八州唯一的几样好东西,盐马商道,我们血营有没有碰过?不但这样,为了得到一点粮食,营督破费了多少金钱,是三百万缗钱还是四百万缗钱?就是朝廷出了兵,我们大家不快,也将我们一个个压制下去。前几天还准备乘机联手协助郭大总管为朝廷将大非川彻底夺下来,为朝廷提供一个优良的战马基地。可现在呢?难不成,你让我们一起逃亡到大洋洲吧?”
就是逃也没有办法逃啊,这么多将士,甚至士兵的家属,达到几十万人,从哪里入海,翻越天山,从大食入海?就算有本事翻,大食人吃干饭的?
郭知运又说道:“不但如此,我还担心营督的大姐三妹。”
这一次朝廷一旦再次出兵,那真正与王画一丝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十拿九稳,要拿张九龄与严挺之两个大臣,以及大凤与三凤祭旗。
听到郭知运这句话,张说脸上色变。如果大凤三凤出事了,那个事情真大条了。
他忽然一撩官袍,跪在地上说道:“王侍郎,能不能给我一个月时间,我立即返回洛阳,如果我不能给你答复,你再兵行不行?”
别人下跪,王画能受得起,张说下跪,他还真不敢受。
伸手扶他,可是张说不起来。
王画说道:“不是我不给你时间,兵贵神速。如果我们现在不出兵,朝廷有了足够的时间,从延州到渭州武州,屯下一支重兵。到时候我们血营需要多少将士,才能实现目标?”
张说咬了咬牙说道:“就二十天。”
二十天来回,从灵州到洛阳两千里路,来回就是四千里地,再加上劝说,张说想要实要实现这个承诺,除非他自己来回都用八百里加急,亲自奔波。不然时间根本来不及。而且,王画摇了摇头:“你说服不了的。不是皇帝,还有另一个人,她是在用整个国家赌她一个人的幸福。”
说完了,又是摇了摇头。
这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其实他心中还真没有反意,这一点与刘裕不同的,就象他早上对李红说的那句话,到了这地步,他也满足了。韦氏天作孽,不可活。就是他不收拾,也有人替他收拾。
但这个女人却在一步步将他往谋反的道路推,到了不得不谋反的地步。尽管会有许多百姓遭受损失,以后对百姓好一点吧。
想到这里,他不顾张说跪在地上,向屋外走去。(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