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溪府一改往日的宁静悠远,热闹非凡。百里溪的的长子百平川、次子百开化都从外赶回府邸,忙着招呼近两百名前来的客人。薛珂进得府内却是给一个紫衫少女拉过去闲聊起来,紫衫少女是百开化的女儿百灵儿,她自小就和薛珂相识,情谊颇深,两人详谈甚欢,不时又有些青年俊彦围过去,想来都是名门之后。
霍西风在江湖上号称粉面神拳,这个名号让秦海棠心内偷笑了半天,但在同辈中却是翘楚,他的父亲是赫赫有名的刀域之主霍晴天,刀域在行事上亦正亦邪,算是个比较隐秘的门派,刀域众人皆使刀,霍晴天更是与御剑山庄庄主薛白衣齐名的顶尖高手。
二十年前,为了印证武学,霍晴天与薛白衣在御剑山庄决斗,掀起轩然大波,没有人知道那场比试是谁胜出,但霍晴天从御剑山庄出来时,薛白衣只说了一句话:刀道剑道,并行于世。
刀域开始声名直上,一些武者更是抛弃了一直以来信奉的以剑为尊,改修刀术,但却没有几人知道真正的刀域地处何方。
匪夷所思的确是霍西风此人,他是霍晴天之子,却不会半式刀法,被普善禅寺的圣僧称为武学天才的霍西风双拳战普善禅寺双罗汉而不落下风,年方二十已踏入先天之境。看他外貌朴实无华,实是难以令人想象。
此时他也给薛珂叫过去与那些俊彦们攀谈,霍西风生性腼腆憨厚又不善言辞,见着薛珂和小姐妹们嬉笑,粉脸红的柿桃一般,只会笑呵呵的打招呼。
秦海棠趁机窜到内堂,这里早已摆下数十桌酒席,等待宾客们落座,他左顾右盼见到东侧处一张桌临近窗户,只有三人在哪里落座,便抬腿走过去,近了方看到这三人竟然生的一模一样,是三个又矮又胖的老头儿,此时正对着桌上的菜肴大快朵颐,看也不看他一眼。
这个时候,还有部分宾客尚未入座,入座的宾客们也静静地坐着等待,偶尔碰到熟络的寒暄几句,唯有这三个老头儿似是几天没吃过饭一样,不一会儿工夫就将桌上丰盛的菜肴风卷残云般洗劫一空,其中以个老头儿打了个大大的饱嗝,另外一老开口说:“老三,你这就吃饱啦?我们俩才刚刚垫底……。”然后扭头对另一老说:“老二,怎么办?”
第三个老头抬头看着,两眼迷茫,突然叫道:“你刚才喊我老二?你才是老二。”
“哇你这臭老二,会认嘴型了,我是老大,你是老二,还没轮到你。”
打嗝的老头嘴里一阵哇哇乱叫,伸出食指在汤汁里蘸了蘸,然后再桌上写了几个字:放屁,我是老大。
秦海棠啼笑皆非,起身就要换个桌子,孰料肩膀一紧已被按回在椅子上,一个老头满嘴油腻,恶狠狠的问他:“小子,你说我们谁是老大?”
秦海棠只觉的臂膀酸麻无比,一用力之下,体内的精气再次迸发,撞向老头儿按在肩膀上的右手,那老头儿身子一抖,口中怪叫道:“好舒服!”
同时右手变爪扣的更紧,秦海棠体内的精气疯狂的涌向右臂,再沿着老头儿的右手源源不断的灌了过去,老头儿眼中精光暴射,口中连叫舒坦,渐渐地住口不语,下巴上的胡须都颤动起来,另外二老见势不妙,一个搭着秦海棠的左肩,一个握住发抖的老头儿左手。
如此一来,四人竟是手拉手围坐在一起,旁人看来只当是他们四个关系亲密,稍觉奇怪,但秦海棠身临其境却感觉如同置身汪洋大海之中,体内浩瀚的精气一部分流向三老,另一部分却在体内疯狂的流转,浑身火烫之极。
三老似乎也很不好受,突然他们空余的两只手也连在一起,与秦海棠合围在一起牵扯成了圆状,这三老也不知练了什么诡异的功夫,三人合力之后生出另一股蓬勃的力量,本想用来抵御秦海棠发出的精气,却料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居然融合起来,开始缓慢的在四人体内逗留。
于是乎,就看到四人轮换着在椅子上神经质一样跳个不停,而且是用屁股来跳的。
最先出手的那老头儿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这小子太古……怪,一齐撤呀!”
三老之间默契非常,撤字一出口,齐齐撒手,这下秦海棠却倒了大霉,因为恰好此时两道纠缠的力量正好经过他这里,三老撤手,这些力量再没了流动路线,一股脑冲回秦海棠体内,足足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才给体内的精气消化掉,本就不十分英俊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比那厉鬼也好看不了多少。
三老此时看秦海棠就像怪物一样,却不知秦海棠心中亦是如此想法,这三个老怪物居然能和他体内的万兽精气相抗,想来必定是前辈高手,但行事却是疯疯癫癫,亦有府丁下人过来新换了酒菜,三老却不再动,六只眼睛却有四只睁大了打量他。
不时,前来的宾客都落座下来,秦海棠这桌也给挤满,那三老见了人多,反而个个正襟危坐,一脸老实模样,眼睛还是偶尔飘过来。
秦海棠懒得搭理他们,只听见众人口中忽然齐声叫好,从正门已走过来几人,正中一人就是他们口中称呼的百里溪了,看他须发乌黑却不像六十之龄,双眼扫过之处,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尤其是露出袖外的双手,比常人宽厚了寸许,此时看到群豪也双手抱拳行礼。
站在他身旁的还有一名身穿褐色官袍的人,此人眉粗眼厉,面现沧桑更像一名武将,正是蛮州的定北候龙在野,而他身后之人却是与秦海棠有过三面之缘的小白脸捕头,在座之人多半似乎也不识得他的身份,能与定北候一起的人,必是名声响亮的人物,于是便有人交头私语,问那人来历。
龙在野似是知道众人所想,开口介绍道:“京城九龙院司寇奇大人之子司少柏,英雄出少年啊!”
龙在野一生戎马生涯,对江湖人物交道不多,得他亲口夸奖之人少之又少,司少柏众人不知,但京城九龙院的名头却令大厅内顿时骚动起来,大洪尚武治国,朝廷内招纳了许多绝世高手,但依然设立了九龙院,专事解决涉及到朝廷的武林大事,权力与三卿相当,据说九龙院的武学传自洪武至尊,九龙院历至当朝,院主正是司寇奇。
这司少柏在九龙院呆了二十多年,第一次出门便给派到蛮州挂了个捕头职衔历练,秦海洋若是知道不久前,九龙院之子与他交手也没能奈何得了,心中定然颇为自豪。但是此刻他却将头定的一动不动,原来方才四顾张望的时候,及其苦闷的看到了此刻最不想见到之人。
这个人正是红云门的崔判,此时也落座席中,他失了送来贺寿的宝贝,脸上还存着几分阴沉,秦海棠转头的时候,四目交接,但秦海棠看清他之后迅速扭回头去,崔判总觉此人有些面熟,再看秦海棠的背影,蓦然口中暴喝道:“小贼,果然是你!”
秦海棠用胡子想也知道是在说他,却哪里敢回头,崔判料定自己和宗伯是同伙,眼下抢了别人的贺礼还来这儿凑热闹,心内咒骂崔判无耻之极,贺礼都没了还来白吃,身子却动也不动,脑中飞快的思索对策。
崔判情急之下居然起身走到秦海棠身边,对百里溪一拱手说:“百老爷子,就是此人和那个翼人一道夺了我红云门送来的天心黄与七夜草,与翼人勾结必定是邪魔歪道,切不可放了他!”他口中如此说的严厉,却知是在百府中,不敢贸然动手失了礼仪。
百里溪却是鼻中冷哼一声,也不知他和翼族有甚么仇怨,听得翼人二字,居然身份都不顾向秦海棠这小辈动起手来,秦海棠只觉得百里溪那哼声传到耳中如同雷鸣一般,紧跟着后心就被一只大手抓住动惮不得,心下骇然,这是什么境界,竟和宗伯的速度不相上下。
与此同时,体内的万兽精气随之自行运转,百里溪只觉右手一震,竟给他脱手逃出,眼中透出寒意,说道:“居然是芷蛮族!”
他给那精气一撞,便感觉到与芷蛮人修炼的兽决产生的精气极为相似,但力道却异常凶猛,是以认为秦海棠必定是芷蛮人。
那边的龙在野跟着面色大变,因为此次蛮州城内百位江湖人士被害,他们的死状被查出应该是被芷蛮族特有的精气所伤,凶狠毒辣,眼下居然碰到线索,自是紧盯着秦海棠,但他对百里溪自然放心,先天中期的绝顶高手在江湖上绝对不超过十人,倒是那秦海棠年纪轻轻,居然能躲过百里溪一爪,看来芷蛮人却有独到之处。
百里溪单掌再次印向秦海棠的脖颈,这一掌看似不快,但整个前方都笼罩在掌影里,秦海棠尤是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吸力将他的身子向后拉扯,脚下已控制不住后退。
一直静坐不动的三个老头儿这时却突然一起动了,三个一模一样的人影弹丸似的用身子撞向百里溪手掌压过来的气墙,空气中发出难听刺耳的擦擦声,犹如桌子破碎一样,百里溪的掌劲均给这几下撞击消散于无形,三老却是似乎有些吃痛,六腿连踢,然后两个拉着肩膀一个抓着后背,将秦海棠紧紧扣住,诡异的几个打转,四人就将厅墙撞开个大洞,跟着秦海棠感觉自己已是足不沾地的在空中疾掠而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百里溪连挥两掌才将三老踢来的六脚攻势化去,心中却是又惊又怒,这不知从哪里来的三个老怪物,居然有如此厉害的武学,身子却行云流水一般追着四人而去,龙在野也未料到有如此变故,和大厅内的宾客们跟着追出门去。
秦海棠身子虽不能动,嘴里却还自由,大叫道:“你们究竟是谁?”
他们听得这一问,其中两老又开始争辩起老大老二来,另外一人终于看出来是个哑子,口不能言,却手舞足蹈毫不相让。
这三人似乎会一种很高明的配合功夫,三人的内力循环叠加,飞驰的速度在争吵中越来越快,令身后的百里溪越来越心惊,江湖上从未听说有三个生的一模一样,又武功奇高之人,他们使出的真气却怪异无比,他将体内的真气运行至极限,始终和四人相隔百米的距离。
踏入先天之境,体内的内力化为真气,更达周而复始生生不息的地步,百里溪与他们四人一追一逃足足过了两个时辰,即将离开蛮州地境的时候,三老架着秦海棠突然转向,朝着一座山峰奔去。
秦海棠眼前景色一变,此山颇为险陡,山脚处尚有积雪,飞至山腰时却绿郁葱葱,三老绕着山腰不停的变幻脚步,然后竟向山涧下跳去。
秦海棠惊得大叫道:“你们这三个怪物,活够了莫要带着我一起寻死吧?”
高空直坠的冲力打断了他的话语,只觉得这山涧深不见底,身体都似在缭绕的云雾中穿透,过了好一会儿,身子改为前飘然后轻轻的落下,只听扑通几声响,四人一齐掉落在深潭中,秦海棠不查之下,已咕咕咚咚的灌下几口寒水,冰水入喉,只觉得全身清凉舒彻,并无半点冰冻之感。
三老口中发出欢呼,也不管秦海棠,在水中如同小儿一样嘻水泼洒,却苦了秦海棠不识水性,拍打了半天沉下又浮起,过了半天工夫,三老玩耍够了才提起秦海棠几个起落便离了寒潭,落在一个花草芬芳的幽谷中,秦海棠看到地上竖了一块字迹丑陋的木牌,上书三个飞扬跋扈的大字:问仙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