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烈火已经将整个柴房都燃烧起来,火借风势,更添迅猛,力拉崩倒之声,火爆声,呼呼风声,百千齐作,不绝于耳;红男绿女夹杂其间,求救、奔跑、泼水、呵斥,乱成一团。
一时之间,向来乏人问津的柴房成了闻香院中最热闹最喧嚣的地方。
在众人忙乱中,我满身浓烟,半身火苗的从柴房中踉踉跄跄的狼狈逃出,我不理停下脚步,惊愕的看着我的众人,远远的看到正在门前挥着花边手帕,大声呵斥着众人救火的月妈妈,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身子一软,就倒在了她的面前。
“哗!”一盆冷水兜头泼来,本来被烟火熏烤的昏昏沉沉的我一下子清醒过来,上前一步抱着月妈妈的腿就嚎啕大哭起来:“月妈妈,我知道错了,阿丑知道错了,求求你别烧死我啊,月妈妈,求你大人大量饶了我一命吧……”
我这一哭闹,使本来就混乱的场面更添喧闹,许多端着盆、拿着罐救火的人,站在周围,好奇的看着哭的死去活来的我。
月妈妈看着水淋淋,衣服被烧得黑一块糊一块的我,一双流着血的手正紧紧的抓着她那件嫩黄的衣服,立即留下了五个红黑相间的指印,她眉头紧皱,脸上露出了厌恶的表情,眼底闪过一丝狠戾,一脚踢过来,厉声呵斥:
“丑丫头,胡说八道什么,还不滚到一边去,这柴房好好的,怎么会着火了?我闻香院的人,谁敢故意放火?”
我在她那一脚踢来的时候身子微微一侧,脚上了力道踢到身上立即小了许多,但我还是被她那一脚“重重的”踢中,立即趴在了地上,痛苦的呻吟声中带着哭腔:
“月妈妈,我正在里面好好的思过,柴房不知怎么回事就突然着火了,门窗都被锁上了,我差点就被烧死在里面了,月妈妈,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和你顶嘴了,求求你,就饶了我这一次吧,你骂我也行,打我也行,千万别烧死我啊……”
围拢在周围的人一听这话,立即窃窃私语起来,看向我的眼光中充满了同情,而更多怀疑的眼光,则落在了月妈妈身上。
月妈妈不耐的喝道:“丑丫头,少在这里胡说八道,你是被吓傻还是被烧傻了,滚开一边,别在这里耽误大伙救火,救完火我再好好看看这柴房好端端的怎么会着火呢?看我不和你好好的算账,别哭了!”
她的最后三个字加重了声音,是严厉的命令语气,夹杂在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中,带着几分寒意,我一下子被吓的不敢哭了,蹲坐在地上,可怜兮兮的缩成一团抽泣不已。
月妈妈眼光一扫周围的人:“你们在这里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救火,要是这火烧到别的房子,看我不扒了你们的皮……”
众人一哄而散,抱着装满水的盆盆罐罐拥上前去救火,我趁乱缩到一个角落中,抱着身子瑟缩成一团,悲悲切切的哭泣声被淹没在各种纷乱的声音中。
我低着头,眼光却一边留意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众人,一边看着柴房周围的情况,打量着是否有可疑情况,因为我觉得,这火烧的有些蹊跷。
虽然我和文清昊走的时候没有将火堆熄灭,但是火堆周围的柴禾都已经被我整理干净,火苗不会蔓延到周围,而且,这火势如此凶猛,不像是自燃,倒像是有人故意纵火。
文清昊也想到了这一点,因此他躲在了附近的屋顶上,看看周围有没有人趁乱出入,而我,也密切的注意着火场中的一切。
看了一会儿,我不由得佩服起月妈妈来,火场经过了最开始的忙乱之后,在她的连声喝骂和镇定的指挥下,场面开始有序起来,大家虽急但并不乱,柴房火势很大,一时难以扑灭,但周围的易燃物都已经被挪开来,不会蔓延到附近的房子上。
更重要的一点,是火灾一开始,月妈妈就让人守到了连通前院和后院中的小门上,不让前院的客人和姑娘们都涌到这里来添乱,而且,阻止了后院的人到前院乱说,造成客人心中慌乱。
我有些心虚起来,有个这么精明镇定的月妈妈,看来这场大火的起因我是脱不了干系了,一会儿她要是问起来,我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好好应对,万一露出什么破绽可就麻烦了。
我一边思量,一边留神观察着周围的情况,火光冲天,将柴房周围照得通红一片,端着盆盆罐罐,不停的跑进跑出众人和地上摇曳的影子掺杂在一起,在燃火声和嘈杂的人声中一时令人难以分清哪是人哪是影子,看的我头都大了,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妥。
习惯性的扰扰头,我开始的怀疑有点动摇了。按理说,如果有人点着了这柴房,肯定要留下看看最终结果如何,如果是为了烧死我,那看着我从火堆中逃出来,他要么离开,要么趁乱对我再次下手,可是现在,我来了这么一会儿,根本就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难道,这场火灾不是人为的,是我多想了?或者,他点火的目的,不是针对我?
“哎!”我有些失落的摇着头,叹息声还未落,突然感觉到一道灼热的眼光直直的向我看了过来,我一惊,依然装作苦恼的扰头,突然快速的抬头看回去。
一双明亮的眸子猝不及防,被我抓了个正着,惊愕之下一闪而逝,我不由得站起身,看向了那个火光照不到的角落,一道模糊的娇小身影匆忙挤在来往的人群中,转眼不见。
院中救火的都是一些粗使婆子和部分龟奴,偶尔有一开始跑进来的几个丫头,也被月妈妈撵到一边,这个出现在救火队伍中的娇小人影令我心中一动,眼光一扫周围没人注意我,脚步轻移,就要迈步跟上。
“孙婆子,火势这么大,我看这柴房救不下了,你让大家把周围的东西清理干净,别管这柴房了!”月妈妈的声音不疾不徐的传入耳中。
“是,月妈妈,我看房子一会儿就要倒塌了,让大家伙都离远点吧,别烧到了人。”一个粗哑的声音答应道。
“行,别忘了让大家伙看看有没有少人……对了,那个哑娘呢,还没有出来吗?”
趁她们说话的功夫,我已经挤进人群中,偷偷的寻找着那一抹娇小身影,月妈妈的最后一句话传入我耳中,我的脚步一下子停了下来,竖起耳朵,将她们后面的话清清楚楚的听入耳中。
“哎呀,她好像还没有出来呢?”粗哑的声音高了起来,带着焦急和不耐:“刚来的时候她就冲进去,好像是去救那个丑丫头,这么长时间怎么还没有出来?这哑娘,也真是不懂事,火势这么大,怎么还不知轻重的跑进去呢,不知道月妈妈为她担心吗?”
不会有什么危险吧?“砰砰砰!”我的右眼皮快速的跳动起来,腿有点软,正要回头,眼前人影一晃,那个娇小的身影在人群中急急的穿梭,向前赶的脚步看起来有些急躁。
“跟上去吧,哑娘可是会武功的,这点小火烧不到她的!而且暗中不是还有个灰袍人嘛,危险时刻他应该会出手相救的。要是这次让眼前这个人逃了,下次找到她可就没有这么容易了!不要管哑娘了,还是跟上去吧!”
“不行,擅泳者溺于水,要是哑娘真遇到不幸,而灰袍人又来不及救她呢?这可是人命一条,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怎么可以这么冷漠的见死不救呢?”
看着那个模糊的娇小身影越来越远,我心中焦灼起来:是转身去救人还是迈步跟上呢?
一刹那的犹豫后,我恼恨的一跺脚,恨恨的骂着自己没出息,转身匆忙向熊熊燃烧的柴房走去。
火势已经蔓延到整个柴房,人们盆盆罐罐的远水根本救不了近火,柴房完全燃烧起来,就像烧的透明的炼铁炉,通红火光照亮了半个天空,滚滚浓烟、灼人热浪扑面而来,众人被逼的向后远远退去,柴房周围根本就近不了人,搭建柴房的木头开始纷纷滚落,溅起无数火星和滚滚浓烟。
“快看,柴房里面还有人!”不知是谁一声惊叫,围拢在周围的众人震惊的看向火堆,果然,一个略显瘦小的身影在熊熊烈火中映入眼帘。
“真的有人啊!”
“危险,快出来!”
“我看她像是在找东西,根本就不愿出来……”
………………
听着众人纷纷议论声和火苗呼呼燃烧声,我忽然感觉喉咙发干,身子发软,心也砰砰快跳起来:“哑娘!她果然还在里面!还不出来,是在找我吗?这个傻女人!”我大急,焦躁的踱来踱去。
“死就死了!”我愤愤的跺脚,牙一咬,伸手推开身边的人,几步冲到人群边,抓过身边一人的盆子,往头顶一举,“哗啦”一下,冰冷的水从头到脚再次浇了个遍,顺手扯过不知是谁慌乱中脱下来胡乱一丢的厚棉袄和上衣,在水中浸湿,将棉袄往头顶一搭,上衣蒙住口鼻,全身水淋淋的,一个箭步冲出人群,向火海中冲去!
“嘶!”身后一片倒抽气的声音,在他们的震惊之中,我已经冲到了柴房前,乱七八糟的呼唤声这才响起:
“傻丫头,回来!”
“房子要塌了,别自寻死路!”
“火势太猛,你去送死啊!”
…………
刚才我从火堆中逃出去,其实只是趁人不备从边缘蹭了点烟火和灰,根本就没有被烧着,现在一下子冲入火海,呼呼的燃烧声和劈了啪啦的火爆声转眼将身后的声音吞噬,热浪伴着浓烟扑面而来。
“咳咳!”尽管我早有准备,还是被呛着了,湿透的全身也立即冒起了白蒙蒙的蒸汽,裸露在外的皮肤被灼烫的生疼。
柴房早已被烧得看不出门窗,我疾步冲进去,周围一片火海,耳边火声呼呼,眼前火光耀眼,周身烟火腾腾,温度高的惊人,湿衣服已经发烫,全身发烫,皮肤灼热,再不出去,就算我不被烧死,也会被活活烤死。
“哑娘,哑娘!”我用湿衣服捂着口,高声喊着,烟气趁机钻入口鼻,我咳嗽着,捂紧口鼻,脚步踏入火海,“轰!”“通!”“噗!”……烧断的木头纷纷落下,溅落的火星落在身上,吱吱的冒着白烟灼烫着我的皮肤。
我一边躲避着周围的火,一边努力的睁开被烟熏得哗哗流泪的双眼,摸索着找寻着哑娘。
“呼!”一团火球带着滚滚浓烟从我身边突然冒出,我大惊之下,叫了一半的“哑……”生生咽了回去。
低头一看,浓烟中,突然过来的火球竟然是哑娘,身上披着的一件衣服着火了,被烟熏火燎的她已是满脸烟火色,看到我,难掩满心激动,来不及查看,抓住我的手就向外冲去。
“咳咳……小心一些!”我脚步不停,边走边把头顶的湿棉袄往哑娘头顶一盖,扑灭她衣服上的火,撕下捂住口鼻的一块衣袖递给她,抓着她的手,迈步向外冲去。
烟雾中的哑娘头上盖着我穿进来的湿棉袄,被我的动作弄得一呆,脚步一滞,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也不敢再开口,拉着她,避开身边的火,同时小心的躲避着头顶的落木,在呼呼火声中向着门口跑去。
“小心!”干哑的呼声响在耳边,恐慌中,我惊愕的抬头,一大段正在燃烧的屋梁带着汹汹火势,哗啦一下向我劈头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