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王朝,景盛七年,那一年冬天的雪下的特别大,一个寒冷的雪天早晨,帝都宇城最大的妓院——闻香院的老鸨月妈妈一早打开院门,惊奇的在门口发现一个冻僵的女子,她身上覆盖着厚厚的雪,看起来就像一个雪人。
出于职业敏感性,月妈妈蹲下身子查看了一下,女子三十多岁,还有些气息,只是相貌平平,想来在美女如云的闻香院,也没有多大的价值。
月妈妈怕在自己门口冻死人会影响做生意,就挥手让下人把女子搬走丢在一边。
但是抬起女子的人却突然发现她怀中还紧紧的抱着一个包袱,华丽的包袱包裹的厚厚的,外面虽然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冰雪,里面却暖烘烘的。
月妈妈好奇的打开一看,不由得惊呆了。包裹里面,竟然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婴孩,她在暖暖的包裹中老老实实的躺着,不哭也不闹,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周围,抬头看到有人看她,竟然冲着月妈妈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眉梢那颗美人痣愈发动人起来。
据说,闻香院曾经的头牌、名动帝都的花魁、那时和现在的老鸨——月妈妈——就那样被雪颜的一个笑容征服了。接下来,她收留了雪颜和的哑娘,从此,不知身份来历的雪颜,就留在了这帝都第一青楼内,开始了名妓培养生涯。
哑娘也不知是本来就不会说话,还是那次冻饿以后才不会说话的,她醒来后,被安排到后院厨房中烧火做饭,从此以后就没人看到过她开口说话,哑娘的名字就是那时得来的。
这么多年来,她也就会点头摇头和简单的手势,从没有人见到过她开口说话,也没有认识她,如此一来,没人知道雪颜的来历和姓名,就连雪颜的名字,也是月妈妈起的。
话说雪颜,天生丽质,聪明伶俐,从小就被月妈妈按照最高等名妓的标准培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随手拈来,无论相貌还是才情,都是无可挑剔的,因此被闻香院的人们一致认为是继月妈妈后最有希望蝉联帝都花魁的不二人选。
月妈妈那时看着虽然年幼却已经出落的很水灵的雪颜,眼中整天冒光,就像看着一堆白花花的银子和黄灿灿的金子,只等着年龄一大,就随身一晃,为她摇下大把大把的金银珠宝来。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不知到底应该说是月妈妈的时运差还是雪颜的时运差。八岁那年,她额头上突然长了一块黑斑,开始的时候很小,像她眉梢的美人痣一样,谁也没怎么注意。
后来那黑斑竟然在她的额头生根发芽,不断抢占脸上白嫩的皮肤来扩充它的势力,很快,整个额头就像打翻了砚台一样黑了起来。月妈妈急了,找遍帝都的名医为这棵摇钱树医治。
可惜一年下来,时间金钱都花费了不少,雪颜脸上的墨痕不仅没有消下去,反而还有继续蔓延的趋势,右眼眶整天就像被人打了一拳一样,黑漆漆一片,看着令人难受。渐渐的,洗脸时,右脸颊也洗不干净了。
九岁那年,月妈妈看她真是不可救药,摇钱树一夕之间变成了赔钱货,花魁雪颜也变成了丑女阿丑。她老人家一句话,雪颜就被撵到杂役房充当了一个小小的洗衣女。
想雪颜虽然从小在妓院中长大,却一直是在月妈妈的仔细呵护和哑娘的疼爱下长大,有着林黛玉的敏感、大小姐的架子,那些粗重的活哪干过啊。再加上那些昔日看她受宠心存不服的姑娘们和杂役房的婆子们每日的冷嘲热讽和故意刁难。她很快就病倒了。
这一病就是两年,哑娘在这两年中,无微不至的照顾她,想尽各种办法要救活她的命,看她毫无起色,几乎把眼睛都哭瞎了。
可惜,哑娘的一番心血终究白费了,在那一个寒冬深夜,旧的丑女雪颜走了,半个时辰以后,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魂魄钻进了她那副瘦骨嶙峋的尸体中,新的丑女雪颜来了。
…………………………
对于人们津津乐道的我这具身体原来主人的这些过往种种,我并不很在意,更不会完全相信,起码,哑娘的部分,我根本就不相信,否则,我也不会因为一张来历不明的纸条,在这雨天,跑到城外去赴一个莫名其妙的约。
想到这,我不由得又看了看握在手心的那张纸条,纸条是在我洗衣服的时候不知被谁偷偷放在我床头的,上面写着:危险,留意你身边的人,若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和使命,带着我需要的东西,午时郊外清水亭。
这张纸条疑点挺多,如果写纸条之人相信我已经失忆,那么他就不会写的这么含混其辞了,如果不相信,他也不会在第一句提醒我危险、告诉我留意身边的人了。
拿到纸条的时候,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作为记者的好奇心占了上风,我决定去赴约。看看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会不会和我醒来那天来偷我玉坠的是同一个人。再说,我也真想知道自己究竟有怎样的身世和使命,重要的话,也可以早做准备。
“哎呀!”狭窄的小巷中,突然迎面急冲冲的走来一人,将正在沉思中的我撞得身子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摔倒在地上。
“姑娘走路小心!”一只有力的手突然扶住了我,气定神闲的丢下一句话,也不待我站稳,脚步却又匆匆的冲进雨幕中,带走了一股淡淡的龙涎香。
“明明是你撞了我,却让我小心!”我不忿的想着,撑着雨伞,转头去看那匆匆赶路的身影,不明白如此匆忙赶路的人,说话怎会如此的气定神闲。
回眸间,却见那人也正转身看来,素淡的油纸伞下,一身白衣似雪,夹杂着雨丝的风轻轻的吹拂他的衣角,雪白的衣摆、乌黑的青丝,便随着风,轻轻飘扬起来,隔着一层模糊的雨幕,便如同伞下那张骤然映入眼帘的绝世容颜,变得朦胧迷离起来。
隔着密密斜织的雨幕,我有些发怔的看着那张模糊的天人之颜,嘴角不自觉的对他轻轻一笑,便见他一双上挑的眼眸中带上了微微的震惊,回给我魅惑的一笑,转身匆匆走入雨幕中,转眼消失在左边的小巷中。
呆呆的看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我想起了自己的容颜,不由得摇头苦笑,转身继续向前走去,心中却不由得浮现出了那张模糊的绝世容颜,嘴角也不自觉的带了笑——原来,我还是那个看到帅哥就忍不住傻笑的花痴啊。
“噗噗噗……”急促的脚步声突然在前方响起,脚步轻盈纷乱,正向这边急急赶来。
转眼间,便见几双青色草鞋轮番踩在小巷的水洼中,溅起层层珠玉一般的水珠,我来不及抬头细看,立即向一边闪身,为几人让开道路,心中好奇,却只是低头去看他们匆忙的脚步落在水中溅起的水花。
“小姑娘,”一人冷硬干涩的声音在耳边冰冷的响起,我惊愕的抬头,看到四五个身穿青色蓑衣、将面容隐藏在青色斗笠中的人在我面前停了下来,看不到他们的面容,只感觉到一双双冰冷机械的目光毫无表情的落在我脸上。
“小姑娘,可曾看到一个白衣男子走过?”先前冷硬的声音继续响起,声音并不因为看到我脸上的斑痕有一丝波动。我心中一动,眼睛的余光在他们腰间的长刀上一扫而过,立即抬眼看着他,满脸惊慌的点了点头。
“小姑娘你告诉我那个男子向哪个方向去了,这个就给你!”说着,他手中一个明晃晃的东西便出现在我眼前。
“银子!”我脸上立即露出了惊喜的光芒,看在别人眼中便成了贪婪。
“嗯,我知道,他向那边去了!”我一手指向右边的小巷,却眼睛却死死的盯着他手中那锭银子。
他轻蔑一笑,将手中银子递了过来,我刚要伸手去接,他却手腕一松,银子便掉在了地上,砸在青石路上,当当当的带着清脆的响声向前跳了几步,我脸上带着欣喜的表情,立即紧追几步,弯腰捡了起来。
感觉到落在我身上的冰冷眼光终于移开了,我偷偷松了一口气,再抬头时,那几人已经只剩下一抹急冲冲的身影,青绿色草鞋溅起一串串水花,噗噗噗的脚步声消失在右边的小巷中。
我直起身,抚着胸口长舒一口气,全身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好险,幸好他们没有趁我弯腰的在背后给我一刀,尽管我早已全神戒备,但在这些人手中,恐怕也躲不过一刀吧。
“呵,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真正的银子,也不知有多重,能买到多少东西?”轻笑着掂了掂手中的银子,我加快了脚步离开这里——那些人很快就会发现被骗的。
走出小巷,一眼看到街边有个成衣铺子,我略一踌躇,抬脚走了进去。
出来的时候,我身上便换上了一件土黄色长裙,手中的油纸伞也换成了画着水墨画的黑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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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迟到了!”好不容易找到纸条上所说的清水亭,刚刚走进,便听到一个刻意压制的女声低沉的说道。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这个地方,废了好大劲才找到!”我收了伞,对她抱歉的一笑,眼光却落在了她身上。
没想到竟是一个女子,中等身材,体态苗条挺拔,一身深蓝色长袍,衣领裙角处绣着金色暗纹,奇怪的纹路诡异中带着一种深沉的张扬,一个纹理相似的鱼形面具罩在脸上,遮挡住了她全部的面容,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在外面,刻意压低的声音从面具后发出,便带了嗡嗡的沉闷之意。
“你不知道这个地方?”声音中带了质疑。
“怎么,我应该知道吗?”我轻笑着看向她。
“你真的失忆了?”
我轻笑着一摊手:“这难道也会有假吗?假装失忆很容易被发现的!再说了,假面具永远罩不住真相,终有一天会被拆穿的!”
“你在教训我?”她说着摸上了脸上的面具。
“不敢,实话实说而已!”我转头看向外面渐渐停下来的雨天,假装欣赏外面的风景一般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你和原来不一样了,看来死过一次的人果然变了很多。既然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为什么还来赴约?”她的声音冰冷的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