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记不如相忘，是悲伤了还是圆满了。
白瓷碎裂，小女人飘荡在莫言身边，神情安详，依然干净如一捧菡萏。莫言平躺下去，侧身望着小女人微笑道：“佛祖有大喜不若大悲，铭记不如相忘的觉悟，我一个满脑子人情世故的俗人是肯定没那境界，你让我不要来这，我没答应，你想忘了我，我更不会答应，咱就是小肚鸡肠了，我欠你的，我还了，你欠我的一天没还，你就别想撇下我。”
莫言捏了把小女人那粉嫩的脸蛋，接着道：“你整天叫我猪，其实你这个一累就睡的笨女人更像只小猪，这一睡，你就不会再叫我大笨猪了吧。”
沉默。
一个带把的爷们总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莫言不后悔，只是有些可惜那竹马青梅累积下的纯净东西，有些东西丢了，那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大蠢猪。”一个略显突兀的声音响起。
莫言紧闭的眼睛遽然睁开，先是空洞，然后是欣喜，像是丢了些东西，又重新找回来了一些东西的神经质，道：“拉勾上吊。”
“一百年，不许变，”小女人崛起嘴巴，伸出小拇指。
莫言抓了抓小女人头发，刻意不搭理她伸出的尾指，笑着问道：“这彼岸花过期了？咋没抹了你记忆？要真抹了你记忆，我还能重新认识你一遍，省得每天见着你傻乎乎的样子，都懒得欺负你。”
体味了把柳暗花明峰回路转的颠覆心情，莫言别的没学会，神经倒是大条了一点，至少在这种情况还能生出闲心违心毒舌。
“那我刚才怎么见着某人差点哭鼻子了，羞羞脸，”小女人歪过头，窃笑道。
莫言也不争辩，邪恶笑道：“我一个人进来这里，都差点冻得哭爹喊娘，你打算怎么出去？”
“那两个坏和尚给你的宝贝东西呢？”小女人伸出手得意洋洋道，要再配上个不让莫言怎么看怎么傻的笑容，还真有点睥睨天下的女大侠气概。
莫言掏出那个来路不正的残破青铜，疑惑问道：“这玩意还真和六道轮回有关？”
“哼，平时叫你多看点书你不听，没文化，”小女人臭屁道：“这东西叫六趣轮，佛家至宝，不过你这个只是碎片，不然直接破开白瓷都不是问题。”
“不是那个疯女人刚告诉你的？”莫言玩味笑道，一语中的。
小女人瞪大眼睛，凶狠道：“骗你这个大笨猪有什么意思，又笨又蠢又固执又浑蛋又腹黑又好色……”
莫言直接闭嘴，无言以对。女人要不讲理的时候，千万不要试图争辩些什么，那不是据理力争，那是在引火**。
小女人骂着骂着，语气带上了些哽咽，莫言转头一看，见着两滴眼泪滑落虚空，缓缓抱过这个一辈子慈悲心肠的小女人，知道她是心疼了，轻笑道：“你被这鬼玩意封印进去的时候，知道我想的是啥吗？当时我就想，这辈子要真再见不到你了，我就把欠你的，全还给你老爹，还欠你的，我就下辈子再还，做牛做马做猪做狗都行，其实我是个懒人，没人逼着，也许我一辈子也就能过过平庸的没有一点波澜起伏的日子，没有大幸福，也不会有大悲伤，把你给弄丢了，我才想明白了点搁以前死活想不出的晦涩东西，男人一辈子不一定非得富甲天下执权掌势，但至少得有点不让身边人遭罪的本事，苦点累点下作点卑鄙点都无所谓，身边的人不让人作践就行，所以我做的那些在外人看来是自虐也好疯魔也好，都不怪你，要怪只能怪咱命不好，如果做个女人，咱也不用这么拼命了，做个不愁吃不愁穿的小傻妞就行。”
“小时候傻，那是因为有爹疼，”小女人眨巴着一双在漆黑混沌里依然璀璨的眼眸道，“大了，就不能再傻了，我得疼爹了。”
“那我呢，我也要人疼，”莫言脑袋枕在小女人肩膀上，轻声道。不得不承认，莫言这牲口面容柔和下来，搭上一副干净嗓音，对女人还是有那么几分杀伤力。
“那本小姐以后就罩着你了，叫声姐姐听听，”刚有了三分染料的小女人立即趾高气昂道，对莫言凑近的虚伪脸庞视而不见。
“姐姐，”莫言毫不犹豫开口叫道，没有一点男子汉尊严，叫得那个爽快，接着道：“我晚上睡不着，你陪我睡好不好。”
小女人脸颊羞红，一把推开这恶形恶状的男人，失措道：“大流氓，大变态，你想得美。”
莫言勾勒出个开心弧线，岔开话题道：“这六趣轮怎么用？”
小女人聪明的没再提那窘迫话题，伸手指了个地方，“用这六趣轮吸收了这六道碎片的道心，没了道心，这六道碎片自身就会崩溃。”
莫言抛出六趣轮，青铜残片划过一道诡异弧线，直落在地狱道道心正中，道心消融，地狱道碎片急遽收缩，时间、空间挤压在一起向内收敛，山崩地裂，景象雄浑。
莫言拉过小女人一把抱在怀里，人道元气守护周身，空间压缩，莫言逐渐贴近小女人，越靠越紧，最后压得小女人喘不过气来，小女人没吭声，莫言这个在对敌时习惯微笑的男人皱起眉头，形成个很有爷们味道的霸道神情，元气猛然喷涌，冲出个刚好够两人容身的狭僻空间，六道残片汹涌澎湃，这一方小天地却安静祥和，一动一静形成个动人肺腑的场景，小女人似乎也忘记了身边的男人才刚说过要和她一起睡觉的流氓话语，双手揽着这吃了很多苦也憋了很多委屈的男人，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其实我只是一个傻女人，有人疼有人爱，我就不愿意再动我那颗很笨的脑袋，但你越是心疼我越是心存愧疚越是憋屈着一腔怨气，我会心疼，以后，你不能做、不愿做、不会做的，我帮你做。”
六道消散。
莫言眯起眼睛仔细欣赏着背身站在太阳下的女人，干净的脸庞，素净的衣裳，一头扎在脑后的乌黑青丝，脖颈与肩膀交界处看似随意镶嵌上的星钻图案，是一瓣清纯莲花，不染尘埃。
“没变漂亮。”
莫言瞧了半天，憋出句让是个女人就得大为恼火的恶毒话语。
“你是不是想说，我小时候就已经是最漂亮的女人了，长大了，还是最漂亮的，”小女人露出个干净的刺眼笑容，自唱自说道。
莫言微笑不语，就在小女人凶相毕露打算发飙的一瞬，这个在小女人看来已经人神共愤的男人火上浇油道：“真不是。”
小女人突然收敛起怒相，流露出个颠倒众生纯洁到妩媚的妖怪笑容，“真没变漂亮？那我等等找个男人去问问？”
“疯女人，你他娘再敢教坏小女人，老子让你在那破瓷里待一辈子，”莫言气急败坏喊出句不着边际的言语，愁眉苦脸对着小女人道：“只问你爹成不？”
“你说呢？”
这声音，甜腻的莫言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太他娘的妖媚了，莫言恶狠狠捏着白瓷道：“疯女人，你要是再整幺蛾子，老子马上就把这玩意丢进粪坑。”
“你个忘恩负义黑心黑腹狼心狗肺的狗犊子”疯女人的声音终于响起，“老娘才帮你救出小菱，你就可着劲欺负她，老娘帮着她怎么了。”
“姐姐，不怪他。”
疯女人不懂他，韩菱懂，他只是说不出啥动人肉麻话，有点大男子主义，不习惯那些煽情情景，不会哄女人的倔犟男人。
他倔犟了，她又不执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