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棺、定论
惊喜,也就是老天爷在你波澜不惊的生活里有意无意的投下颗石子,然后激起平静心态一点涟漪或是惊涛骇浪,就像走在街道上见着个是男人都想上的尤物突然朝你抛了个媚眼,这是涟漪,然后再勾搭着你去开房间,这就是骇浪。
莫言那平静无波的生活突然就被掀起个骇浪,不是有女人送上门了,是他那人道烙印突然波动起来,要突破了。
莫言被这来得悄无声息的惊喜直接砸趴下,这玩意来得让莫言毫无准备,只能急匆匆跑回房间,静坐下来调控体内那爆发的元气。
六道轮印破体,在莫言身后形成道大圆,浑若天成,天地元气不断涌入人道烙印,莫言眉心突然出现个六趣唯心论,轮印清晰,百万众生哭笑怒骂皆清晰可见,三世佛面目狰狞,一脚踏鳖头,双手一脚紧抱六趣轮。
莫言浑身沾染上层飘渺气息,猛然撑开双眼,红莲业火燃尽双瞳,左瞳内一个模糊修罗身影隐约可见,杀机凛然。
元气回涌进莫言身体,再次体验了把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莫言咬牙撑过,硬是没发出声闷哼,这个跟蚩澹然、周幽儿生活了这么长时间的男人,再不心坚如铁,就对不起她们两人的薰陶了。
就在人道烙印要储满元气的时候,莫言双瞳内突然冒出幅虚幻画卷,画卷内饿鬼十万,整片画卷皆弥漫着片业力虚火,焚天灼地。
二愣子送给莫言的青铜状实体六趣轮同样爆出道虚幻玄芒,气吞九幽,那片画卷被六趣轮撩拨进去,原本一片只燃业火的恶鬼道残片业火更显惊神,火海内十万饿鬼体内突兀冒出道颜色更暗的大红业火,渲染的整片小世界如血河降世,血腥残酷。
恶鬼燃尽自身,十万饿鬼焚身地涌出片浩瀚金光,如佛陀灭魔穿破三界光明,暗红业火沾染上些佛意,莫言心念一动,业火聚为一柄屠天妖刀,盘旋在小世界内,妖刀下劈,小世界轰然破碎,业火涌出恶鬼道残片,焚烧在莫言身侧,莫言则如一老仙,半点不沾业力,场景诡谲。
那柄莫言随身携带的朴刀同样被镀上层业火,火焰虚幻,衬托的朴刀如梦似幻,如一神兵。
天地元气不断涌入,人道烙印猛然一闪,依附于莫言右臂,业火消散,人道元气弥漫开整间屋子。
道七境,破孽,化天。
这个半个身子踏进太初境的男人站起身,有惊喜,但不至于内心翻江倒海,慕六腑、陈八两、孟浮屠这三家一天不给他个答复,他睡觉都算不上踏实,这种被人惦记上的感觉,不好受,就像被只孤魂野鬼吊着,瘆得慌。
人道烙印突破不代表莫言就可以高枕无忧,他还是老打老实每天练刀,玩刀玩刀,小女人她娘一句话早就说死了,捧起把刀,就一天不能放下。
莫言没这刀痴境界,也就只能逼着自己多花点时间在这刀上,不指望哪天靠着把刀成仙入道,多点自保本事就成,做过丧家之犬,总得避免再做一次不是。
就这么掰命了几天,慕六腑一行人终于找上莫言,留下句话:“赵家、叶家两家老爷子要见你。”
莫言苦笑望着丢下句话便走出屋子的慕六腑,两只老狐狸要见他,总不会是什么好事。
急匆匆赶到赵家大院,见着两个威势极重的老人坐在一起谈笑风生,莫言心一沉,背脊渗出层冷汗,和这种手握一城的大人物打交道他还不习惯,有些人物是必须得仰视的。
莫言走近两个老人,满脸谦卑姿态,他一个刚冒出头的年轻人站在这两个他必须仰视的老人面前,卑微些谨慎些,都不算做作矫情。
“蚩愚公派你做中间人,给了你多少好处?”
叶家老人笑问道,态度温和,不像是要给莫言个难堪。
“不多,”莫言憨笑回答道:“够吃够喝。”
“吃饱穿暖就满足了?”叶老爷子打趣道。这个只弱赵伐谋这个皇族一筹的老人也不急着谈正事,拉着莫言更像是闲话家常。
“我这人从小穷贯了,懂知足。”
莫言说着写微不足道的言语,他是真不觉得在这样的老人面前,他能摆出啥骄傲姿态,如今他的那点成就搁年轻那一辈还拿得出手,但放这老一辈人眼里,顶多也就博得一笑而已。
赵伐谋正视着莫言夸赞道:“年轻人不骄不躁是好事,等老了,也就知道平常心这东西的重要。”
“平常心有没有我不知道,但我一个浑浑噩噩就牵扯进你们这个天下局的小人物能不粉身碎骨,还能随波逐流的一小步一小步攀升,我睡觉都该乐醒了,”莫言轻笑道。
两个老人对视一眼,露出抹玩味笑容,这年轻人也不是省油灯啊,一句话就点醒这是两个老人欺负他一个年轻人了,叶老爷子酣畅笑道:“你也别妄自菲薄,侵占了西城这么大一块利益,还不许我们两个老不死的兴师问罪?”
莫言摸着脑勺傻笑道:“没有这意思,就觉得被你们召见,有点突然。”
“你既然敢踏足西城,还怕我们这地主召见?”叶老爷子摩挲着身旁一块质地温淳内敛的老石,微笑道。
“刚踏进西城的时候,我就琢磨过这事,要说不怕,那肯定是假的,毕竟我一个没见过啥大世面的小卒子,见着你们这些手握生杀大权的神仙人物,要不怕不紧张,那就是怪事了,”莫言话锋一转道:“但有些事,怕了,不代表就能不做,所以我也就只有尽可能地谨小慎微,生怕做出些节外生枝的事,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算得上心惊胆颤,冷汗也不知道捏了多少把,自觉还没干出什么不可收拾的大错误,再见着你们召见,心里难免就有点七上八下。”
“摸不准我们两个老不死的脉门,心虚了?”叶老爷子语调逐渐沉重,压迫道。
“没。”
莫言直接道,半点不敢拖沓。
“没干不敢见人的事,心自然就不虚,”叶老爷子转即就露出张笑脸,变脸速度之快,让莫言大开眼界。
“西城干得这些事,光明正大不敢说,但绝对没有损阴德的下作事,”莫言表态道,八成事实,两成捏造,在这种场面说假话,莫言觉着心虚,但十成十的大实话他也说不出口,只能大半实诚话,掺和点虚伪言语,不至于被一眼看穿,心里也踏实。
一直沉默寡言的赵家族主说出第二句话,“站在对立面就不可能和平共处,干出些阴损事折寿事都正常,谁也怪不上谁,输了,也只能说手段不如人,活该。”
莫言摸着鼻翼不再接话,说出的谎话就没道理再收回。
“叫你来也没审判你的意思,就想见见能被蚩愚公、韩为官赏识的娃是怎样一个三头六臂,”叶老爷子哈哈大笑道。
莫言也琢磨不清这老头到底在想些什么,有一茬没一茬的扯出些让他冒冷汗的言语,就是不点出主要脉络,满头雾水的莫言只能硬着头皮接话道:“我一个抓瞎摸进你们这个世界的小人物还能有多大本事,也就帮着跑跑腿,干些已成定局的事。”
“盖棺定论的事都能再被撬起棺材板重审,这世界哪来已成的定局?”叶老爷子言语深厚道:“能不能干漂亮一件事,无关事情难易,主要还得看办事的人。”
莫言不会被叶老爷子三两句话打动,哪怕是再动听的话,他也不敢得意忘形的点头承认西城的事他做得滴水不漏,听着叶家老人毫不吝啬的夸赞,莫言轻笑不语。
“念娘、棒喝都被你挤兑到了沟里,这理字你是占尽了,”叶家老人继续灌迷魂汤道。
莫言尴尬无语,被这个老头青眼相加,远比被冷眼相对来得难熬。天知道这老头打的是啥主意,指不定哪一句话就能让他万劫不复。
“这西城的玩意你该拿的也一点没少拿,道义、利益你都占尽了,我这老头子心眼小,就见不得好处都被别人拿了,”就在莫言手心开始冒汗,叶老爷子一张刻板脸庞变花样的挤出点笑意,“不过看你小子懂事,还知道坐地分赃的时候捎带上我这老头子,我也就懒得和你计较了。”
莫言呼出口气,赵伐谋开腔道:“西城你瓜分去的利益我不管你怎么分,但蚩愚公、燕欺瞒那边要不遵守盟约,别怪我拿你开刀。”
刚松垮下的脊背又是一阵僵直,莫言苦笑道:“你们这些大人物的博弈,牵连上我一个小卒有啥用。”
赵伐谋紧紧凝视着莫言,刻薄道:“你以为这世界上有那么好拿的利益?你们这些穷苦出生的人不是整天念叨着公平?拿了多少,就得付出多少,现在公平了,又抱怨起现实残酷了?”
莫言无语,这世界确实公平,赵伐谋今天能站在至高点和他说出这番话,付出的肯定不会少,他也不再吐苦水,和赵伐谋这种心如磐石的老怪物吐槽,那是自找没趣。
莫言浑噩走进赵家大院,又落魄走出,低头了卑微了怯懦了,最后得了个小圆满,这算不算是付出后,再收获?
苦笑着仰头凝视天空,西城大局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