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仲连一直非常认真地听我说,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我拨开脸上的白雪,拉紧风衣,想着小时候坐到父亲的膝盖上,他兴致勃勃地跟我讲战国七国的历史,说道:“燕国是最没有大作为的。一直奉行着古老的王道传统,企图以王道大德来平息激烈的利害冲突,其反复无常的邦交之道,搅乱天下的禅让,强兵复仇而一朝瓦解的破齐,长期挑衅强邻的对赵消耗战……浓烈的迂政之风带来严重的内乱,使国家陷入震颤瘫痪。
而魏国,竟然没有值得一提的人物,找不到一个文臣武将的影子,商鞅、孙膑、乐毅、张仪、范雎、尉缭子等等所有的流失人才中,哪一个不是国相之才,大争之世,人才最为宝贵,而魏竟然长期地缓贤忘士,如此失才之国,焉能有不亡之理?
楚国是大族分治,几乎从来没有过一次撼动天下格局的大战,老世族分支自治、私家武装分割权力,楚虽包举江淮岭南而成最大之国,但世族分领,松散组合,其国家高度聚合能力是最弱的。世族分领之痼疾,使国家疲软乏力而始终不振,摇摇欲坠,岂能救之……”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我竟越说越兴奋,看着鲁仲连对我从蔑视到刮目到惊奇的眼神,我也不禁对这乱世有些悲哉,借用别人的话总结:“成术治亡韩、奸佞亡赵、迂政亡燕、失才亡魏、分治亡楚、偏安亡齐。”
鲁仲连竟半天不吭声,忽而仰天而笑,老泪纵横,对我抱拳道:“姑娘高见,今日鲁仲连领教了。”说完转身离去。
我朝着他的背后喊:“高士若是不信,待时日证明便知——当今秦王嬴稷一卒,便是太子异人当了秦王,三年后,异人卒,他的儿子嬴政便会在及冠之后横扫天下!”
鲁仲连顿了一下,没有回头,继续往茫茫雪中远去……
身影单薄,孤独落寞,这个浩然正气的爱国之士,纵有千策万略,面对国家的软弱终也无能为力,这不与屈原有些相似么?我竟看着他的背影失神起来。
直到齐王走近,将雪中僵硬的我抱上马车。
第二日我便有点发烧,齐王去拜祭海神,我便没跟着去,大部分人都去拜祭海神了,山庄里空荡荡的,我便趁着那些老妈子不注意,自个儿溜了出去散散心。
即墨是个有名的地方,当年名将田单就是在即墨,由坚守防御转入反攻,一举击败燕军而复国的。所以即墨也便成了田单的封地,这里的人民都非常拥戴田单。
即墨街头甚是热闹,我挤进人群去看斗鸡,人们叫嚣着下注,为各自买的鸡加油,我看好一只虽较瘦小但看起来却更灵活,下手更凶狠的公鸡下注,拿出齐王给我的铜刀,这枚刀币规矩整齐,形体美观,而且十分厚实,我也不知道它究竟值多少钱,我刚投下几枚,围观的人们立刻发出一阵惊叹声,纷纷朝我望来,庄主露出苦恼的表情。
一个大叔说:“姑娘出手可真大方!”
也有人说那位庄主:“收下吧,赢了你可就发啦!”
庄主犹豫不决说:“输了我可赔不起呀。”
我忙问:“为什么呀?这铜刀有何缘故么?”
一人道:“姑娘不知?这铜刀可是百余年前齐国的一种老式刀币,流传至今极是贵重,我们都称之为‘老齐金刀’。这老齐金刀也是极为稀罕的金贵物事呀!”
我连忙拿回我的老齐金刀,只挑了一枚押注,众人的唏嘘声才就此打住。看来那老齐刀币太值钱,我得好好收藏起来以后可以用。
我跟着别人一起叫好叫彩,爽快至极。末了,那公鸡竟赢了,庄主赔我几个刀币,我细细一看,和我的刀币有些不同,略微薄些,铸造也没我的那么浑圆厚实,上面刻有字,大概是某某地铸造之类的,而我的那些刀币刻的则是“齐法化”三个字。我也不太认得这里的钱,心想或许是官银和普通钱币的区别把,也没细数,拿起便高高兴兴地跟着散了。
没想到我的露富却引来了一个小贼,偷偷摸摸地跟了我许久,我瞧着大街热闹,竟就疏忽大意起来,他从我身边一蹭,把我腰间的钱袋夺了去,我才醒悟过来,大喊抓贼,边跑边追。
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年轻人从后面疾驰而来,伸手抽刀,披风一闪,一眨眼功夫已经将刀架在小贼的脖子上,得意洋洋地看着他求饶。
我气喘呼呼地跑到他们跟前,抢过我的钱包,打开看一看,金币都还在,才气呼呼地骂了那小贼两句。出完了气,回头好好感谢人家见义勇为。
少年大概十七八岁,眉清目秀,看不出来却有一副好身手。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慢慢地由严厉变为绕指柔,怔怔地没说出话来。
一个小厮这才喘着大气跑到他身边,惊慌失措地检查他的全身,发现没有受伤,才松了一大口气,回头看见我,盯着我的脸也半天没说话,直用食指指着我的脸,支支吾吾地说:“这不是,这不是,这不是那仙女么……”
我一听好像不太对劲,马上转身走。
少年这才回过神来,伸手拉住了我,我手腕一扭,身子往下一矮一缩,轻松地逃脱,他气结之下,大喝一声:“站住!”
少年走到我跟前,惊喜地说:“你就是那仙子,对吗?你真的,真的……”
人群顿时爆炸起来,传说中的神女竟然出现在他们眼前。只是我很想挖个洞钻走,身边又没有随从,人群已经把我围了个水泄不通,这可如何是好。
“那是她吗?是她吗?”人群七嘴八舌地问。
“没错!仙子,请田子文一拜!”少年欢呼一声,深深对我躬身一拜。人群也跟着欢呼起来,跪地膜拜。
“仙子可否给给大伙展示仙法?”少年的随从摩拳擦掌地说,他不说不要紧,这么一说,人群马上又炸开了,你一句我一句地要我展示神仙的本领。田子文也满脸期待地望着我。
我站在那里,跑也跑不了,说也说不清楚,面对无数双烁烁发光的眼睛不知如何是好,急得欲哭无泪。
这时,一个威严的老人来到眼前,他手执一支铜制的手杖,哒哒地敲打着地面:“发生了什么事!”
田子文一阵惶恐,低着头小声地说:“大父。”
原来是他的爷爷。
“大父,她就是那位仙子。”田子文把我推到他爷爷的跟前,我吓得直缩了回去,他虽年老,那气势确实吓人。
老人鼻子哼哼,不置可否说:“姑娘可是跟随齐王来即墨的?”
我点点头。
老人回首,叫了几个家仆,说:“马上准备马车,护送姑娘回宫!”
原来齐王早已经祭奠完毕,回到了山庄没有找到我,正派人四处寻找。老人正是齐王的功臣田单。
等我知道他的田单的时候,已经没有机会好好对这个名将,当今齐国相国表示敬仰了,而消息已经传开,整个即墨城都已经知道神女正在此地……
事情很快变成各种传说,飞到了君王后的耳朵里,她气急败坏,命令齐王立刻回宫。
齐王不敢抗命,立刻带了我日夜兼程赶回临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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