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综哈哈大笑起来:“圣人说三人行,必有我师,先生不必过谦!”萧综这一笑一言在常人眼里只不过是正常举动,在春杏眼里恐怕是作呕的形态,可是在王不丛看来,这两个动作包含着深刻的道理,简直迷死人了!人一旦对什么人具有了这种过度的尊重,那他只能作为这个什么人的奴才了。萧综携王不丛来到院子里的空地,王不丛抱拳:“请殿下批评!”说完一跃三丈远,在这小小的地方耍了一套拳,也算的行云流水,十分的流畅。萧综看得不尽兴,命人取出他的宝剑,扔给王不丛,“让我见识见识你的剑法!”
王不丛接下来剑,这正是他的专长。王不丛使出浑身解数,耍了一套十分复杂的名堂,人随剑走,剑随人动,好像暴风裹着落叶,小小的院子几乎容不下王不丛的脚步。萧综在一旁看了,十分欣赏,他已经对文人的酸腐有了一定的了解,今日来了这样一位会使真刀真枪的主儿,萧综如获至宝。王不丛耍完了,仗剑立在院中,萧综抱拳迎上去,王不丛也施礼以还。两个人越聊越投机,到了日落西山,王不丛要走,萧综道一声“稍等”,跑到屋里乱翻乱拣,希望找到一件像样的礼物相赠,可是他翻箱倒柜也没有找到一件像样的艺术品。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把吴淑媛送来的一床棉被抱出来了。萧综把棉被交到王不丛手上,有点惭愧地说:“已经没有什么珍宝了,无以为赠,这一床锦被是进贡之物,还值一点钱,请壮士拿去吧!权当我一片心意!”
王不丛一看到这阵势,激动得几乎哭出来,他没有想到萧综会对自己这么仗义,单膝下跪道:“殿下隆恩,小人没齿不忘,殿下他日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小人愿以命相报!告辞!”说完起身走了。
萧综一看王不丛要走,把被子往地上一扔,追上王不丛问:“壮士去哪?”
“小人四海为家,居无定所,得蒙殿下赏识,死而无憾了。在下暂居盐市,家父有一处产业。”
“我这里就缺你这样的仁人志士,如若不嫌弃,请留在‘招贤楼’,也好日夜求教。”
“多谢殿下!”王不丛来京城的目的就是投靠萧综,一听这话,当然顺坡下驴了。萧综拉着王不丛的手,高高兴兴地进屋了,两个人干脆点黄纸拜把子了。萧综十八,王不丛二十六了,可是王不丛故意说自己是十九,萧综按照虚岁来也是十九,最后王不丛说自己是十一月生人,萧综是六月生的,可是萧综非说自己是九月生的,不管怎么样,萧综当了王不丛的大哥。两个人都是手脚齐全,脑袋不济的人,所以十分对脾气,几乎无话不谈,一连几日,萧综整天不出门,就和王不丛在园子里切磋武艺。萧衍的这几个儿子,文的要数萧统和萧纲,武的要数萧续和萧综,吴淑媛制定的斗争策略是尚武,但是萧综一直认为自己将来不是萧续的对手,自从的了王不丛他觉得实力终于和太子一党有的一拼了,还不把王不丛当成宝了?
吴淑媛十分关心萧综“招兵买马”的工作,派宋祖德专程去“招贤楼”看看。宋祖德到了“招贤楼”,只见大门紧闭,不似上次来时那番热闹,十分纳罕。他拍了拍门,一个睡眼惺忪的小厮过来开门,宋祖德一看他这个德性,心里很不满,“殿下呢?”
“殿下一早去乐游苑打猎去了!”
宋祖德狠狠地瞪了了这小厮一眼,带着人又往乐游苑赶去。乐游苑本来是个皇家园林,亭台楼阁,一应俱全,萧衍曾经喜欢到乐游苑住上几日,最近几年萧衍在宫里很少出门,乐游苑慢慢荒废了,渐渐成了皇子们打猎休闲的去处。萧综自从收了王不丛这个兄弟,非常想去哪试试身手,前一日想到了荒芜的乐游苑,天一亮就带着王不丛去了。两个人各自骑着高头大马,在乐游苑走着看看,却没有发现任何猎物的痕迹。萧综颇有点“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慨,两人跑累了,就在一处柳荫下乘凉,好几个人给他们打扇子,萧综有点胖,穿的又特别复杂,在这样的天气里尤其觉得热。就在他们闲谈时,远处过来一群人马,马蹄翻腾,携风带雨似地过来了,萧综待他们走近了一看,原来是五皇子萧续。萧续十四岁,是萧统和萧纲的胞弟,在众兄弟当中尤其喜爱骑射。萧综看清楚了,从地上铺的绸布上起来,等萧续过来参见。萧续虽然年纪小,可是不卑不亢,跳下马,来到萧综面前,拱手施礼道:“皇兄别来无恙!”
萧综装作很有城府的样子说:“贤弟,今日可有捕获?”
“小弟刚来,还不曾开弓,皇兄一定收获颇丰吧?”
这一句话让萧综很难堪,他不好意思说自己一无所获只好编个谎话来应付:“愚兄也是刚到,今个天气炎热,不宜狩猎,贤弟请便,愚兄告辞了!”说完,便领着人走了。这时候宋祖德正好到了,看见了萧续的队伍,不敢过来,远远地望着,等萧综别了萧续,宋祖德才敢探出头来。
萧综也看见了宋祖德鬼鬼祟祟地在远处望,心里十分厌恶,“宋祖德一定认为我怕了萧续,所以才躲着不敢出来”,萧综没好气地走到宋祖德身边:“你来做什么?”
宋祖德又往萧续那看了看,发现萧续已经走了,如释重负地出了口气。他这个样子更加重了萧综的反感,他认为奴才的怯懦缘于主子的无能,宋祖德敢这样肆无忌惮地表现对萧续的惧惮,也是对他的侮辱。宋祖德刚要开口,萧综气愤地先质问他:“你什么意思?来这干吗?给我丢人现眼?狗奴才!”
宋祖德被萧综这把无明业火烧得蒙头瓜脸,他不明白萧综的愤怒从何而来。宋祖德这么谨慎,一半是表演出来的,不想让萧续发现,是不想让太子那边的人知道宫里和萧综联系密切,可是宋祖德本能地想邀宠,所以把这种谨慎表演得过了头,在萧综看来是一种胆怯。宋祖德画虎不成反类犬,却还没有醒悟,辩解道:“奴才无知,奴才不敢,奴才奉……”
萧综心里正烦着,一听这奴才长奴才短的,便觉得宋祖德在嘲讽自己,再一看看这阉人的嘴脸,男不男女不女,尖细的声音,兰花指,萧综心想“你这样的残废都敢嘲笑我”,气头上使出他的看家本领,一脚踹过去。这些太监们,把工夫都花在琢磨人上了,吃再多东西也长不了肉,尤其是这宋祖德,心都扭曲成麻花了,整天算计人,心不宽自然体不胖,瘦得像个竹节虫,被萧综这一脚踹出一丈多远,趴在地上不敢动,活像个做了吸脂手术的癞蛤蟆。众人一看这阵势,都不敢吱声。萧综走过去,居高临下地问:“有什么事?说吧,再支支吾吾我活剥了你!”
宋祖德明白出了点什么意思,从地上爬起来,尽量学着男人说话的腔调:“淑媛差我看望殿下,请殿下进宫一趟!”
“你先回去吧,明天!”萧综说完,目不斜视地走了。宋祖德揉揉肚子,觉得肠子都被萧综踹拧了。做人有做人的道理,做奴才又做奴才的诀窍。做人要在人前随和,人后固执,外表圆滑,内心正直,既有做事的灵活性,又有做人的原则性,像个铜钱一样外圆内方;做奴才恰恰相反,人前要狂吠不止,给主子壮声势,人后要卑躬屈膝,把主子伺候得舒舒服服,外强中干的奴才才是一个有理想的奴才、一个纯粹的奴才、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奴才,一个人见人爱的奴才。宋祖德当了一辈子奴才,竟然还挨了这一顿揍,究其原因,还是没琢磨出奴才之道,挨揍活该。此时宋祖德最想念的人当然是吴仲昆了,要是吴仲昆在还可以拉过来出出气,“谁叫你生出这个孽种,王八蛋!啪,一巴掌,啪,一巴掌,我……”宋祖德还想骂出凡人最普遍使用的脏话,可是他知道这脏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不脏了,“狂揍吴仲昆”换来的好心情随之不见了,宋祖德蔫头蔫脑地回宫了。
萧综一回到“招贤楼”,临川王府的管家已经等候多时了。
萧宏的这个管家从外形上来看也不像个好东西,可是他符合当奴才的标准,在外人面前一幅趾高气昂的样子,连皇子都不放在眼里。有什么样的上梁就有什么样的下梁,萧宏平时也是趾高气昂的,敢于藐视除了皇帝的一切人,他这个奴才耳濡目染,也养成这个坏毛病,藐视除了萧宏和皇帝以外的所有人。这个管家原来名叫高祥,后来萧宏给他改了名字叫高在上,“既然奴才都高在上了,那么主子就是高高在上!”
萧综回到“招贤楼”,心里正烦着呢,回来听说萧宏的管家来了,心里就打起了鼓。自从萧宏抓住了他的小辫子,他一直害怕哪天萧宏来找他,倒不是怕萧宏举报他,而是怕萧宏骑在他头上。萧综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今天要骑在他头上的不是萧宏,而是高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