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满月如盘。
清凉的月光倾洒大地,千重绿影层叠争艳,吸纳着天地间最纯净的月之精华,万籁俱寂,就连虫豸的轻鸣声,都听不真切。
邙荡山上,深草之中,两个人影掩映在树荫之下,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的一个巨洞,洞口山石杂乱,石面却光滑如磨,四周草苇更是伏倒在地,明显是巨兽爬行过的痕迹。
这两人,虽然着装灰暗,但相貌堂堂,中庭饱满,气质不俗,眉宇之间,更透射出一股上位者的傲然之气,明显不是凡人。
“五哥,我们这么做,会不会太冒险了?”一个青妆男子压低了声音,有些犹豫地问道。
另外一人年纪也不大,形神之间,却多了一股狠厉之色,轻唾了一口,道:“富贵尚在险中求,更何是凌驾于俗世之上、至高至强的仙家大道!我打听了,周媚儿这个贱女人又在泰阳府摆擂招亲,哼,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输给那个臭婊子,定要她实现一年之前的承诺,嫁我作妾,蹂躏一番,再将其休了,让她尝尝身败名裂、生不如死的滋味,以报当年辱我之恨!”
语气一顿,“五哥”瞧了一眼远处的山洞,洞内依然是黑漆漆一片,没有动静,便兀自说道:“杀了这蟒怪,饮食其血肉,必然能增强气血,真气暴涨,不出意外,你我修炼的《玄冰劲》,至少能提高两层,达到拳劲凝冰的第八重境界,就算是父亲大人,也不过才是第九重真气化玄,小小一个周媚儿,还不是要她死,便让她死!老七,你也不想一辈子窝在几位兄长的身后,被父亲和叔伯骂作废物吧?”
“老七”眼中的恨色一闪即逝,皱了皱眉,说道:“你们也观察了近一月了,照族内经典记载,这蟒怪已经到了内丹凝聚的境界,只要再进一步,将妖力转化成法力,就能褪去妖身,变成人形,属于仙道中人,你们如何能敌?”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五哥冷冷一笑,说道,“若是换作平时,凭我们二人的战力,自然是敌不过这蓄牲的。但书中曾提到,妖类化形之时,亦是修道途中最为虚弱的一刻,气力亏空,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老七眼神一缩,惊道:“你是说,这巨蟒快要……”
“不错!”五哥斩钉截铁,不容置疑,“近几日,蟒精吐出的内丹,妖气渐淡,珠色圆润,由最初的绿青色转变成现在的浮白色,正要要化形的前兆。今日正逢月圆,乃天地月华之气最为精纯浓郁的时刻,这蓄牲定然会趁机炼法,一举脱去妖身,化为人形!”
“况且。”五哥神秘一笑,“我从母亲大人那里讨来了她陪嫁的破魔符,有了这个,还怕这蟒精不死么?”
“化形之时,就是我们动手一刻!”老七忍不住低吼了一声,眼里流露出掩抑不住的兴奋。
“别动,它出来了!”
五哥一声低哼,一眼望去,只见那漆黑如碳的山洞之中,突然显现出两颗宝石般的眼睛,眼体狭长后斜,迸射着绿油油的光芒,一片冷寂。
巨蟒游动着身子,缓缓地从洞内穿梭出来,蛇身粗大如桶,竟有五丈来长,一身蛇皮青中透白,在月亮的映照下,泛起点点银亮的光华。
巨蟒一出洞,便爬到山包的一块巨石之上,蛇身盘旋成圆,层层上叠,硕大的头颅高高扬起,血口大张,露出几颗尖利的獠牙,腥红的蛇信一伸一缩,周遭的月华精气顿时聚拢过来,化成一丝丝淡淡的白色气流,涌入蟒怪的口中。
灵气如雾,缥缈虚幻,月华之中,一颗鸡蛋大小的丹珠蓦然从蛇口之中飞升出来,迎着月光缓缓转动,丹体近乎浮白,在夜幕之中,熠熠生辉。
若是换了常人,面对这样一副诡异的画面,恐怕只看一眼,就要被吓昏。
五哥和老七却又是激动又是紧张,趴在深草间的脸上,尽是汗渍。
嗤嗤……
一阵轻微的摩擦声传来,两人定睛望去,只见那妖丹倏地加速,滴遛遛一阵猛转,宛如陀螺,片片白色挥洒下来,伴随着丝丝气流,仿佛雨幕,飘落在巨蟒的身上。
那巨大的蛇身顿时不安地扭动起来,在一阵嗤响声中,蛇头的青皮率先破裂开来,毫光闪烁,倾刻化作一个人头模样,表情苦大仇深,似乎在极力忍受极大的痛楚一般。
蛇皮缓缓自七寸处往下剥落,人身、手臂纷纷蜕变出来,半空中飞悬的妖丹渐趋暗淡,似乎耗光了妖力,虚弱不堪。
“就是现在!”
五哥一声轻喝,整个人拔地而起,挥手一掷,数十道暗器飞射而出,玄气弥漫,似要将周围的空气凝固一般,直奔巨蟒而去。
蟒精化形正到关键之时,袭击突如其来,惊怒交加,仰头发出一声尖啸,妖力一转,蜕落在地的蛇皮骤然飞腾起来,凌空一辅,叮叮当当一阵脆响,竟将漫天的暗器挡了下来。
老七贴着地面奔腾而至,玄冰真气附于宝剑之中,往上一冲,瞬间将蛇皮绞成粉沫,坚起右掌,掌间冰雾弥漫,对准蛇身直拍而下。
蟒精妖力枯竭,气力几乎耗尽,怒叫一声,拼命扬起蛇尾,朝老七当头砸了下来。
“不好!”
老七的一记玄冰掌,固然能够将这蟒怪击成重伤,只怕被这巨尾砸中,也要半死,惊出一身冷汗,当即毫不犹豫地往侧边一滚,闪了过去。
巨蟒正值盛怒之中,怪叫着又是一尾甩出,劲风呼啸,威猛异常,看这架势,非要将老七砸死不可。
“五哥救我!”
五哥脸上闪过一丝阴厉的诡笑,管也不管老七的呼救,掏出一张金色符箓,咬破手指,将血滴落在符面之上,大喝一声:“去!”
金符一飘,霎时化作一道金色的箭光,速度快得难以想象,将漫漫黑夜照得通亮。
嘭!
一声沉闷的巨响,柱子一般的蛇尾狠狠地砸在老七的身上,他的整个胸口顿时陷塌了进去,伴随着一阵咔嚓的骨折声,鲜血喷洒而出,双睛更是鼓得又圆又大,盯着不远处的五哥,尽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眼见是活不成了。
几乎在同时,金色的符光瞬间射击在蟒精的胸口之上,嗤的一声钻了进去,随即爆炸开来,竟炸出了老大一个血窟窿。
蛇怪惨叫一声,尚未变化完全的身体顿时退回巨蟒的形态,那空中暗淡无光的妖丹也掉了下来,落回蛇腹之中。
五哥哈哈大笑,祭出一把宝剑,寒光直闪,纵身上去就是一绞,似要把这巨蟒斩成几节一般。
巨蟒不甘地弹了弹身子,血口一张,那鸡蛋般的妖丹顿时又飞了出来,表面沾满了鲜红的血迹,速度极快,霎时与劈来的宝剑撞在一起。
轰!
元气爆裂,冷光直闪,一把锋利无比的宝剑,刹时炸成铁晶!
五哥倒飞出数丈,瘫倒在地,脸色如纸。
巨蟒的身体竟然也被强烈的劲气抛飞起来,复又重重地砸落在地,一颗妖丹彻底失去了神采,坠落在草丛之中。
五哥费力地望了望远处的蛇怪,气息全无,一动不动,想必是活不成了,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坐起身来,想要大笑,却牵动了内伤,痛得脸皮直抽。
“七弟啊七弟,不要怪五哥心狠,妖丹只有一颗,你就吃亏一回,成全我这个当哥哥的吧。”五哥起身,将妖丹拾在手中,瞧了地上的老七一眼,微微一笑,说道,“你放心,五哥他日修炼有成,必定不会忘了你的一番恩情。”
正值得意,忽然胸口一阵剧痛,埋头一看,一把狭长的利剑穿胸而过,血流不止。
“何必猫哭耗子假慈悲。”一个长相俊逸的青年拍着他的肩膀,绕到身前,将妖丹拿到手里,笑道,“你既然忘不了他的恩情,不如下去陪他吧,我想,此时此刻,他也很想见你!”
五哥瞪大了双眼,嘴巴大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青年一笑,抬脚一蹬,五哥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死了个透彻。
迅速地收好妖丹,青年在两人的身上搜罗了一番,却没有什么宝贵的东西,只找到了几张银票,足有几千两,但票面之上,却印有韩姓的官号。
世人皆知,大族四姓,白、苏、韩、林,这四大家族,皆是这天底下雄霸一方的豪强。相传四家的先祖,皆是羽化飞升的仙人,神通广大,更有仙家法术代代相传,非核心弟子不得修习,却是厉害至极。
四族历史悠久,不知具体年月,传承至今,繁衍出无数旁支。
而这邙荡山所在的邙山郡,就是一支韩姓族人的辖地。
“居然是韩家的子弟,此事还须谨慎。”青年喃喃说了几句,便将银票揣回两人的衣袋,又走到巨蟒的旁边,取出一个白玉葫芦,右手执刀,猛地一划,摘了那颗绿油油的蛇胆,装入葫芦之中。
青年的动作麻利至极,最后将五哥的尸体提在手中,扫视了一番现场,确定没有留下自己的痕迹之后,纵身闪烁,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茫茫的夜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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