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临安。
似乎南方秋天总是要比北方来的晚一些,只有到了这深秋季节才能从地上旋转飞舞的落叶上找到秋天的影子。城门口那些往来劳碌的汉子也只是穿着单薄的小褂,似乎这江南水乡若有若无的寒气并不能沁人肌肤。
城外的树木大多也还是郁郁葱葱,只有几棵早早知秋的杨柳掉光了叶子,一身孑然的等待着不知何日到来的寒冬。
又是几缕秋风萧瑟,又是几点落英缤纷。
就在这清冷的秋风中,岳雷和十万岳家军袍泽经过了一个多月的跋涉,终于抵达临安城下。此刻岳雷就站在临时搭建的大营中,远眺着大宋的心脏——临安。
临安城的城墙看上去并不高大,可是不同于东京城墙的挺拔宏伟,这里的城墙带上了几许江南水乡的柔美之气,似乎在这灰暗的石墙上也能找到几点雕栏玉琢的痕迹。城门口的繁华喧嚣彰显了临安城的盛世之气,即使是百战归来的岳雷也头一次感受到了和平的味道。
不待岳家军扎稳营帐,宫中派来的宦官就给岳飞带来了皇上的命令,军帐中传出了宦官特有的阴柔声音,“着开国公检校少保、枢密副使、辅国大将军岳鹏举领军中诸位统制即刻进宫面圣,钦此!”
等岳飞接过圣旨起身以后,宦官亲热的凑了过来,看这劲头就像他是岳飞的陈年老友一般,他开口说道,“开国公,皇上还特意让我告诉您,宫中为这次胜归来的将士们准备了夜宴,准您带上百位有功将士前去接受嘉奖。”
虽然自从他进来之后岳飞都不曾开口说半句话,可是这位宦官还是努力的挤出一副献媚的表情,“皇上可是给了您天大的面子,自从老奴随皇上来到临安城后,可是第一次为得胜归来的将士举行夜宴,此等荣耀也只有开国公您才能享有啊!”
都说宦官最善于察言观色,此话在这位宦官身上体现的尤为淋漓尽致,虽然他努力的做出一副亲热的样子,可是当他看着岳飞脸上的黑气越积越重时,马上找了个借口一溜烟的跑掉了,其速度之快让帐外的岳雷以为军中搞起了百米比赛。
“真是个好苗子啊,要是能送到田径队得多有出息!”即使知道面前就是万丈深渊,岳雷也能乐观的调侃着自己。
一个时辰以后,岳雷和杨再图已经徜徉在临安的大街上,他们进城的目的就是要到岳飞的府上拜见岳母,之后还要参加皇上准备的夜宴。而岳飞此刻已经带着军中的诸位统制进宫面圣去了,只留王贵在营中统领士兵。
走在回家的路上,岳雷心中却是七上八下,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自己的这位宋朝‘母亲’,还有家中的姊妹兄弟,即使翻遍了之前岳雷的记忆,他也只能得到一些关于家中的模糊印象。是啊,岳雷自从十二岁随父从军后回家的日子就屈指可数,他记忆中上次回家还是一年前北伐出征之时,那时最小的弟弟岳震才刚刚能拿起父亲的战刀,而大哥岳云的儿子还不会说话。
杨再图也发现了岳雷困惑的表情,关心的问道:“定北,为何事忧愁?”
“唉,一言难尽,越是快到家了,我就越是不安。”岳雷摇头轻叹道,“军营里呆久了,我现在都不知道哪里才是我真正的家,回家反倒让我感觉到有些陌生。”
听了岳雷的话,杨再图似乎也陷入了困惑,过儿一会才说道:“是啊,沙场征战久了,反倒不适应如今的平静生活。”说道这里他的语气中已经带上了一丝落寞,“可是你毕竟还有个家等着你回去,有母亲为你祈祷,而我……”
也许杨再图脆弱的一面只会在岳雷面前显露出来,岳雷听了他伤感的话,并没有去安慰,反而是豪情万丈的说到:“再图何须忧伤,大丈夫天下四海无不为家,沙场就是你我兄弟最好的归宿。”
杨再图被岳雷的豪迈所感染,一扫刚才心中的忧郁之气,紧紧握住拳头说道:“不破胡虏,誓不还乡!”
就在两个人满怀心事的朝着岳雷家走去的时候,远处传来的喧嚣打破了条街道平静,岳雷和再图的目光也被随后传来的争吵声吸引了过去。
“好你个臭书生居然敢多管闲事,要是坏了我家少爷的兴致,小心老子打断你的狗腿!”一个衣着讲究的壮汉此刻正撸起袖子,恶狠狠地吓唬着面前的瘦弱书生。
在书生的不远处,一位衣着华贵的富家公子完全没有理会这边的争吵,只是风度翩翩的朝着两个少女展示他的温文尔雅。不过岳雷和再图第一时间就发现几个和恶汉衣着相同的男人已经将两位少女隐隐的包围,两位少女似乎也知道自己无处可逃,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两个女孩身上的轻纱在秋风中肆意飘荡,说不出的温婉风流,唯一可惜的是她们的俏脸在紫纱下若隐若现,挑逗着每一个男人心中的好奇。
此刻就算岳雷用脚趾头思考一下也会知道眼前发生了什么,不过他还是一把按住了准备伸张正义的杨再图,笑着示意他不要着急。他早就看出了这两个女子并非寻常人家的姑娘,她们身上处变不惊的气势和名贵珍稀的轻纱无疑说明了这一点。岳雷不知这位看上去风流倜傥的富家公子是根本没有发现,还是自负到了有恃无恐的地步,所以他很想先看看事态的发展,也想看看那个敢于挺身而出的瘦弱书生接下来能有什么表现。
“这位壮士,岂不闻孔子曰‘礼之用,和为贵’,如今我只是劝你家公子不要纠缠那二位姑娘,你又何必粗言相对呢?”一边说着,书生还摇晃起了脑袋,像极了私塾中那些迂腐的老学究,只是这个动作放在他身上就显得很是滑稽了。
没有理会对面恶汉已经黑的发紫的脸,他继续说道:“岂不闻孔子又曰‘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这位壮士何必为了些许小事如此动怒,就不怕坏了你家少爷的君子名声吗?”
恶汉已经被书生的喋喋不休炒得忍无可忍,终于扬起了拳头准备用武力解决了,“老子让你曰,看我不打断……啊!”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在场的所有人惊呆了,前一秒还耀武扬威的大汉已经缩成一团,抱着大腿在地上打滚。犹如杀猪般的嚎叫断断续续的从他嘴里发出,让周围的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他的痛苦,一些胆子小的围观者此刻背上已经流出了冷汗。
而书生依旧呆呆的站在原地,还是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围着少女的几个汉子看到自己的同伴莫名其妙的倒在了地上,纷纷舍弃了少女朝着书生围了过来,只有那位‘潇洒’的公子依旧寸步不离的守在少女身边。一个壮汉看着地上同伴痛苦的表情,上前开口质问道:“他怎么了?”
“狗腿断了!”前一刻还浑身透着迂腐的书生突然露出了戏谑的笑容,“我是按照他的爱好打的。”
就在刚才书生出手的一刹那,岳雷和杨再图就同时看出了这个瘦弱的书生原来修习了内家功夫,虽然谈不上高手,可是对付几个只会狐假虎威的家丁还是不成问题的。更让岳雷感兴趣的是,这个书生既然早就知道对方远远不是自己的对手,却还要先装出一副迂腐文人的样子去迷惑他,这样的敌人实在是太可拍了,想到这里岳雷也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你居然敢当街行凶?赵五去通知城卫张大人,就说有人当街闹事让他速来抓人,刘青刘力去保护少爷和二位小姐,让我们兄弟来会会这位深藏不露的小兄弟。”众多家丁中一位颇似头领的汉子有条不紊的下达着命令,让人群中的岳雷不停感叹,“这还真是一伙有组织有纪律的流氓啊!”
书生看着围上来的汉子们,又摇起了脑袋,“诸位岂不闻孔子还曰:‘过而不改,是谓过矣’,如今你们知错还要继续犯错,就不怕你家公子责罚你们吗?”
不过这次可没有人还会被他的外表所欺骗,几个汉子完全无视了他的废话,小心翼翼的朝他攻来。才一打起来,被围攻的书生就落入了下风,因为几个家丁居然也都会写拳脚功夫,眼看书生已经快招架不住了。
“出手!”岳雷说完就率先杀入了战团,杨再图也紧随其后。不过最先帮书生解围的却不是他俩,而是一个身高足有九尺的壮汉。三个人的加入瞬间改变了战场的局势,岳雷和再图都是沙场中下来的百战之士,即使没有带兵器对付几个恶仆还是绰绰有余的,而那位九尺猛男就更彪悍了,也不见他有什么功法招式,似乎对待敌人他只有一招——抓起来然后扔出去。
就在岳雷放倒了最后一位站着的恶仆时,那位一直假装置身事外的富家公子才在脸上露出了一丝惊恐之色,不过当他听到城卫赶来带出的整齐步伐声时,自信的笑容有又到了他的脸上。
“是万俟公子啊,下官来晚让公子受惊了。”刚刚到来的城卫官满脸堆笑,不过当他转过头面对岳雷一行人时,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冷酷无情,“何人胆敢在本官治下聚众斗殴、行凶伤人,统统给我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