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林雪蝶就跟着赵五下山去了。
等林雪蝶到了山下,才知道赵五此行不是孤身一人。山下等着四辆马车,正中是一辆宝马雕车,由四匹乌云踏雪拉着,车上宝饰不知凡几。单说那做车帘的珍珠帘子,珍珠圆润荧光,足有龙眼那么大,品相端正。单只是这副帘子就值上千两银子,车内的物品更是可想而知。
林雪蝶见到这般架势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她昨天满腹心神都在得知自己身世的震惊上,没有想过这个司徒家是怎么样的人家——司徒家世代手握重兵权,有民谣为证:“天下十个兵,七个姓司徒。”这民谣虽然说得是司徒家几十年前鼎盛的时候,可是现在军中的绝大多数将军将领都是司徒家的旧部,依然是听命于司徒家的。
赵五恭恭敬敬地冲着那辆车行了个礼,道:“尚公子,老奴把姑娘接下来了。”
林雪蝶一愣,只听见一个低沉的男声从车内传了出来:“辛苦赵叔了。”一双修长的手,掀开了车帘子,露出一张俊秀的脸来。他一抬眼,正好望进林雪蝶的眼睛里面去,林雪蝶倒抽一口冷气,倒退一步,面前这个人只是微微笑着,什么都没有做,却让人有一种错觉,让人觉得他只是盯着你就已经把你看穿了一般。
那人见到林雪蝶,微微一笑:“姑娘,在下司徒尚,是司徒侯爷的养子,算起来,也算是姑娘的哥哥呢。姑娘要是愿意可以叫我一声‘尚哥哥’。”
由于林母之前和林雪蝶说的那番话,林雪蝶现在对司徒家的人都很没好感,于是,只是笑了笑,福了一福:“蝶儿见过司徒公子。”
司徒尚仿佛没有听出林雪蝶言语之中的敌意,只是笑道:“在外面凡事从简,不比在家里,妹妹将就着些。”
“司徒公子言重了。”她绝不开口叫他“尚哥哥”,他也不强求,淡淡一笑,随她去了。
车夫一扬鞭,乌云踏雪四蹄生风,把一行人带向不知未来的所在。
从乌山山脚到司徒侯府所在的京城,路途有上千里之遥。林雪蝶因为惦念林母,下山以来一直闷闷不乐。司徒尚看在眼里,念在心里,不时说上一点奇闻异事来让林雪蝶开心,他口才极好,见识也广,各种故事说起来又出彩又有趣。林雪蝶从小到大哪里听过这样精彩的故事?渐渐的,两个人也就熟了起来。
林雪蝶的话也多了起来。只是担心一个人留在山上的林母。母亲一个人在山上,好不好?还有那未知的司徒府,等待着自己到底是什么?自己虽然已经跟母亲说了要为自己早夭的哥哥报仇,可是,如何去报仇?太多思绪都搅在一起,理不清头绪。这样想着,林雪蝶就叹了一口气。
司徒尚见到林雪蝶这副样子,明白她是思念林母,就安慰道:“雪蝶妹妹,我已经派了人手留在山上照顾姨娘。妹妹若是思念她老人家,也可以随时把她接过来,就不要担心了。”
林雪蝶这几日相处下来,明白司徒尚是个好人,自己第一天那样待他,实在是自己的不对,可是,总是拉不下面子,那声“尚哥哥”是无论如何开不了口:“多谢司徒公子关心,雪蝶无事。”
司徒尚明亮的双眼一下子黯淡了下去,他半低着头,故意叹一声说道:“雪蝶妹妹这样,可就是见外了。莫不是嫌弃我养子的身份?”从林雪蝶的角度,自然看不到他的嘴角是微微向上的。
林雪蝶虽然心思聪颖,可是从小到大接触过的人也就只有林母而已,哪里分辨得出司徒尚此刻是真情还是假意,她本来就觉得有些对不起司徒尚,此刻更是觉得自己理亏,稍稍有些慌张:“司徒公子哪里话,雪蝶哪里会嫌弃公子这样惊才绝艳的人?”大概是话一出口,林雪蝶自己也觉得这话没有什么说服力,于是在后面又加了一句:“真的没有。”
于是司徒尚嘴角更弯,只不过他垂着头,长发遮住了半个面颊,林雪蝶看不到罢了。他忍着笑,装出一副幽怨的样子:“那为什么不叫我尚哥哥?”
林雪蝶不知道司徒尚为什么为这个称呼这么执着,只是话都说在前面了,此刻要是不叫,就定是坐实了司徒尚的话,是嫌弃他了,万般无奈之下,林雪蝶结结巴巴地开口:“尚,尚哥哥……”脸越来越红,声音越小,三个字说完,整个脑袋几乎都埋了下去。
司徒尚当然知道林雪蝶是不会嫌弃自己养子身份的,他会这样说,也不全是因为觉得好玩,想逗逗这个小妹妹。他这般讨好林雪蝶,也是存了私心的——他是司徒家的养子,从小寄人篱下,看着别人的眼色长大。司徒家的子孙,在他小的时候都自持身份,不愿多与他做过多的接触,现在他长大了,手握着司徒家十三处银庄的生意,那些人便一改以前那副爱理不理的嘴脸,开始百般讨好他起来。
司徒尚早就厌倦了那样的生活。他在心底渴望着一个不一样的人,不属于司徒家的人,一个可以用干净的、不带一丝杂质的眼神看自己的人。这个孩子,自小住在山上,没有卷到司徒家那些纷纷扰扰的事务中去,也不会带着不一样的眼光看自己。虽然司徒尚不知道司徒侯爷为什么要这么隐秘地派他把这个孩子接回家来,但是,侯爷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用意。且先不论那用意是什么,林雪蝶定会成为司徒家重要的一步棋,现在和这个孩子亲近一些,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司徒尚又看了一眼林雪蝶,虽然他在心里算计这个孩子,虽然他讨好她是为了将来利用她,可是,当这个孩子红着脸,低着头,叫他一声“尚哥哥”的时候,莫名其妙的,他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好像真的拥有了一个等着自己照顾呵护的小妹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