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瑶还没有反应过来,袁子锦猛地按住了她的肩膀,直接就朝着她的肩膀咬了下去。
金瑶的肩膀一阵抽痛,偏偏被袁子锦点了穴道,身子动弹不得。她痛得眼泪珠子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你当你失忆了就可以忘记了吗?那我告诉你,爹爹在受刑的时候,那些人都是怎么对待他的!”袁子锦的声音变得狠厉,他咬牙切齿地看着金瑶,牙齿间鲜血直流,显得异常狰狞。他语调低沉,语气里充满了恨意,“你忘得掉,我永远也忘不掉!”
“镇抚司绑发西市,寸寸脔割之。割肉一块,京师百姓,从刽子手争取生噉之。刽子乱扑,百姓以钱争买其肉,顷刻立尽。开膛出其肠胃,百姓群起抢之。得其一节者,和烧酒生啮,血流齿颊间,犹唾地骂不已。拾得其骨者,以刀斧碎磔之。骨肉俱尽,止剩一首,传视九边!”袁子锦的眼眶通红,怒视着金瑶,一字一字几乎是咬着舌头吐出来的。
金瑶的脑子轰然一声,有什么要炸开来。那一长串的古文,若是换成了其他,他袁子锦就是对牛弹琴。可是偏偏,金瑶对这一段话无比熟稔!百姓以钱争买其肉,那是袁崇焕受刑时的场景!这个时候她若是还不明白,她就真的要撞死算了!袁子锦,袁无双!她像是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一般,看着袁子锦,试图从里面找到撒谎的信息。奈何那双眼睛里除了恨,就只剩下恨了。
金瑶的心里叫嚣着:这是怎么回事?金无双是袁崇焕的女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袁子锦看着金瑶的表情,又看了看她肩膀上被自己咬破的伤口,不由得又软了下来,伸出手去摸了摸金瑶的脸,叹息道:“双儿,哥哥也是没有办法。等报了仇,哥哥就带你离开,好吗?”
金瑶只是愣愣地看着他,那俊美的眉眼间,果然真的有金无双的影子。还有那微翘的嘴唇,都和金无双很相似。金瑶只觉得一切都乱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不是金砺的小妾生的女儿吗?怎生又成了袁崇焕的女儿?
见金瑶不说话,那男子又伸出手,在金瑶的肩膀上碰了碰,金瑶冷吸了口气,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又忙不迭地收了回去,小心翼翼地问道:“疼吗?”金瑶看到了他眼睛里的沉痛和怜惜。金瑶心中一暖,对他刚刚的所作所为都不那么在意了。
可是,接下来袁子锦的话,让她寒了心。
“对不起,双儿。”袁子锦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多了一丝激动,“你嫁给皇太极吧!嫁给他,你就有机会可以报杀父之仇了!”袁子锦的声音猛地生硬了起来,有些哽咽有些不忍心,却还是咬牙说了出来。
金瑶立刻意识到这世间的感情果然都是假的,什么爱啊什么情啊,都是有条件的。她看着袁子锦的那张冷酷的脸,明明知道那个人只是金无双的哥哥,与她金瑶无关,可是她的自尊心还是被撕碎了。
金瑶冷眼看着袁子锦,心中气愤,忽然朗声笑了:“袁子锦?我看你是搞错了吧?我不叫袁无双,我是大清镶红旗汉军固山额真金砺的女儿,是皇上亲封的汉人格格。什么杀父之仇?我的父亲还好好活着呢。”
袁子锦料不到金瑶的脸变得如此之快,抓着金瑶手臂的手猛地一紧,一股强大的力道几乎要将金瑶的手臂捏碎,金瑶强忍着没有叫出声来,只是倔强地瞪视着袁子锦。
袁子锦仓惶后退,随即惨笑一声,脸色惨白,气道:“当初我就该把你杀了!你这个贪图富贵的无耻女人!你可知道,为了报仇我付出了多少努力!”
金瑶的心忽然有些不忍,可是听到他劝自己嫁给皇太极,金瑶心中的怒覆盖了怜悯,只觉得面前这个金无双的哥哥实在太自私了。为了报仇,竟然要将妹妹的幸福葬送进去!
“袁无双,你变了!为什么你不肯再努力?”袁子锦的眼中露出悲伤来,难堪地停顿了一下,恼怒地道,“李凌说你忘记了,我还不信。果然,你都不记得了,包括我们的恨,你都不记得了。你只记得享乐,却忘记了爹爹是如何含冤而死的!一切都不一样了,只有我……”
金瑶颦眉,她对整个事情并不了解,虽然她知道袁崇焕含冤而死,但她毕竟不是金无双。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无论怎样,今日的料爆的太多了。她这个局外人实在无法设想金无双该如何做?难道真的要嫁给皇太极?不——她猛地摇头,打断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她不是金无双!她的幸福,不应该牺牲掉!迷茫,金瑶看着面前怒视着自己的袁子锦,忽然不知道哪些才是自己的筹码了……
“对不起……”金瑶忍不住朝着袁子锦道歉,她不会嫁给皇太极,况且,皇太极过不了多久就会死。若是这样,他们那么努力做什么?
袁子锦的手再次抓住了金瑶,逼视着她,沉声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金瑶仰头看着他,眼中的淡漠更浓了:“放开我!我不会嫁给皇太极!”
袁子锦咬着牙,咬肌突出,语调冰冷却掩饰不住受伤和失望后的嗓音的暗哑,他的眼中变得狠厉,金瑶却毫不躲闪地直视着他。袁子锦突然开口了:“我真想杀了你!”这般说着,他却松开了抓住金瑶的手,急急地退了开去,努力地靠在一旁的墙壁上喘息,像是在刻意压制着自己身上的杀气,神色间满是挣扎。
金瑶忽然有些害怕起来,看着袁子锦眼中的仇恨,似乎即刻就会扑过来掐住自己的脖子一般,金瑶浑身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袁子锦却不愿意再看金瑶一眼,转身就走出了金瑶的屋子。他刚刚走出门外,就看到了李凌立在窗边,不由得顿了顿。
金瑶侧头,眼角的余光撇到那抹黑影在夜色里一闪而过,跳墙离去。她那提起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金瑶的脑中乱作了一团,莫名其妙的身份,突如其来的仇人,对她来说,真的是一种负担。金瑶忽然闻到了空气里草木香的味道,脑子顿时清醒了几分,不由得咬着下唇,冷冷地问道。
“看够了吗?”
李凌从窗外闪了进来,担忧地看了金瑶一眼:“你不该这样对子锦,他其实……”
“好了!”金瑶忍不住怒从心起,冲着李凌发火,“我看你的箭伤倒是好的差不多了,那我也不用在这里狗拿耗子了!你们都走吧,我不想和你们有什么干系!”
金瑶怒视着李凌,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李凌一副受伤的表情,看着她,忽然就倾身抱住了金瑶,口中喃喃不休:“双儿……双儿……不要恼我……”声音里的黏腻温存吓了金瑶一跳,她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这个男人!她要疯了!她想要推开他,奈何身子动不了。
话说这可诡秘了,李凌这么高高大大的男子,如同一个孩子般腻在她的怀里。金瑶鼻间闻到那香甜的草木香让她的脑子有些薰。
“你……”金瑶实在是无语了。最近是桃花泛滥了吗?为什么这些男人这么反常?
“不要紧,你不记得不要紧,我记得你就行了。”李凌急急地抱住了金瑶,“你不喜欢皇太极,咱们就不嫁。你不想杀,那我替你去杀。这样子锦就不会恼怒你了。你不要怪他,皇太极和我们的恩怨,总是要了断的。”
金瑶实在是无奈,看着面前这个身着锦衣华服的男子,白白净净的,眉宇间带着高贵和雅致,鼻挺眉锋,双唇适中微抿,长发梳理的十分利落干净,面若玉身型修长挺拔,甚是潇洒英俊。那双眼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傲然贵气,金瑶每次看到他,就觉得自惭形秽。
“你究竟是谁?”金瑶忍不住想要问他,一种奇怪的感觉抓住了她的心脏,是慌张?还是迷茫?
李凌听了金瑶的话,忍不住宠溺地笑了起来:“我是你的李凌。”
金瑶面色讪讪的,忍不住叹息一声。金无双,你到底把什么烂摊子扔给了我啊?!
情就是债!
“双儿……好香……好想困觉。”李凌说着就闭上了眼睛,竟然就真的睡了过去了。金瑶感觉这落差太大了,那个挽弓射箭,救她于水火的人,那个山坳给她解围的人,那个中毒箭也若无其事的人,和面前这个撒娇的人,没有一个影子可以重合。金瑶忍不住疑惑地看着李凌,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喂,喂,你不要在这里睡!”金瑶急了,看着李凌那张孩童一般的睡颜,忍不住叫唤道。
“别闹,我好累……”李凌皱眉勉强笑了笑,就真的睡了过去。金瑶这才看到他的脸色似乎又白了几分。是呢,他还中毒了,又在金砺的人马搜查下,估计躲躲闪闪胆战心惊地过了两天两夜,身上的伤口没有药物来治疗,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挺下来的。
一想到这里,金瑶顿时忘记了那些不愉快。只是叹了口气,闻着他身上的草木香味道,也眯着眼睛睡了过去。
夜色里,李凌的眼睛缓缓睁开,看着金瑶那张微微皱着眉的睡颜,他的眼中闪过复杂。他嗅着金瑶身上和曾经有异的味道,记着儿时和金瑶的种种,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若是金瑶此时醒来,定然会看到,李凌那眼睛里的杀气,他的嘴角带着冷笑,和刚刚面对她的时候的单纯的笑容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