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都伯,这些贼子是要带到哪里去处决?”林强按耐不住心里的疑惑,走上前问道。以前由于俘虏少,很少杀掉,除了挑选一些青壮之外,剩下的人大多都放了,如此大规模的杀俘,他还是第一次遇见。
“主公已经下了军令,带到城外的山沟子干掉,还得把人埋了!”虞石基显得很烦躁,压低声音说道,“咱们人手太少了,看不住这么多人,又没足够的粮草,若是放掉,恐怕会再度回到黄巾贼那边去。”
林强从俘虏面前慢慢地走过,这些人哪里是什么黄巾贼,分明就是当地的农民,一个个枯瘦如柴、面黄肌瘦地萎顿在地上,眼神里没有丝毫的光彩,脸上的表情也麻木不已,仿佛行尸走肉一般。他越看越心惊,越看越难过,这就是号称四百年太平盛世的大汉朝!
“都滚起来!快点!”一队兵已经集合完毕,这些人是虞石基直属的队,刘备的军令一下来,屯将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他。虽然杀俘不详,况且有损阴德,可虞石基也没得选择,这些人不死,那他的脑袋就得落地了。
嗡地一声,战俘们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林强这才发现,每个人的锁骨上都穿着一根铜链,这样也避免他们轻易地逃跑。但即便如此,七千人的战俘相对于只有五百多军士的刘备军来说还是太多了,不得不防。
“怎么回事,这个小孩怎么没被穿起来?”一个只有七八岁大的小孩懵懵懂懂地从队伍里走了出来,全身上下未着片缕,虞石基本来就怕这些人乱起来,一看到他,赶紧对身后的一个什长说道。
“都伯放心,属下马上办好!”那个什长满头大汗地跑到跟前,一脚就把小孩踢飞出老远,然后拔出了腰刀就打算当场格杀——
“别杀我儿子,我求你们了,别杀我儿子!”突然又从战俘队伍里跑出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个乞丐,没跑出两步,却被锁骨上的铜链给扯了回去,“你们杀我吧,杀我就够了,不要杀我儿子啊……”
她那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忽然变得悲怆无比,眼看着跑不出去,只好跪在地上拼命地磕起了头:“你们要什么我都给,只要别杀我儿子,我求你们了!”
“放心,马上就让你下去陪你儿子!”什长狞笑着对那女人说了一句,就高高地扬起了刀打算劈下去。战俘们终于恐惧了起来,因为他们知道,下一个就该是自己了。
“军爷,军爷来嘛,军爷……”那女人突然又换了个口气,暧昧无比地对什长喊道,见他回过了头,三下五除二就脱掉了身上的衣服,大大地岔开了双腿,“军爷,来爽吧,爽完了杀了我,只要你放了我儿子!”
什长顿时愣住了,看着她那脏兮兮又没什么肉的胸部,咕咚一声吞了口唾沫,恶狠狠地骂道:“娘的,你当我是猪啊,什么女人都上?”嘴上说着,脚下却把那小孩踩在地上,眼看着他把刀又架在小孩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就要砍下去——
“住手!”林强实在是忍不住了,高喝了一声。这个女人宁肯出卖肉体和命,也要救自己的儿子,一下子让他想起了再也见不到的爹娘,“让这对母子走吧!”
“你算什么东西?虞都伯,这厮公然要放了朝廷钦犯,他也想反了!”什长瞥了眼不过是小兵蛋子的林强,原本想直接一刀劈过来,却不得不顾及一边的虞石基。
“这没你说话的份,砍了他!”虞石基同样很不高兴地对什长说道,老子是一队之长,轮得到你来命令我?却看在一起征战数月的份上,并不打算太过计较。
“不行!必须放了这对儿母子!”林强的倔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站到虞石基的面前硬梆梆地说道,“大不了下次我做马前卒,冲在最前面,赔你一条命!”
在场的所有军士都愣住了,除了关二爷,谁敢这么跟虞都伯说话?人家可是二爷的亲兵啊!
“你是不是疯了?”虞石基很不明白他闹这么一出是什么意思,走近前压低声音吼道,“他们是什么人,是黄巾贼,是朝廷钦犯!人人得而诛之!你没病吧,赶紧滚回营里去,处决掉这些人咱们还得继续行军呢!”
“他们不是什么黄巾贼,不过是被逼的无路可走的老百姓,老农民!”林强积压了两个月的憋屈也爆发了出来,再也不管什么身份职务的差距,指着数千的战俘对虞石基说道,“杀了这些人,咱们就彻底失掉了民心!”
“你少跟我扯什么民心不民心的,这天下苍生轮得到你来操心?”虞石基拍了拍他手中的刀,讥诮地说道,“保住你自己的命,明天别在战场上死了就成,管别人的闲事干什么?”
“都伯既然是二爷的亲兵,总要为主公想一想吧?”林强毫不客气地回敬道,“既然要闯出一番霸业,还有什么比民心更重要的?他们当真就甘愿跟着张角造反?谁不愿意安安稳稳地种地?”
“我说你今天故意找事是吧?”虞石基有些下不来台了,终于恼火了起来,拔出腰刀晃了两下,“主公既然让杀掉他们,那我当然要动手了!你他娘的到底是替朝廷说话,还是替这些反民说话?”
“弟兄们,你们谁不是爹生娘养的?你们说,谁愿意让自己的娘受这种罪?!”林强彻底豁出去了。这两个月以来,路过那些满目苍夷的村落城镇,亲手砍掉那些老实巴交种地的农民,他一直浑浑噩噩,如同恍若隔世一般。今天这个老女人的举动,却在无意间敲动了他那本已麻木的心脏,终于爆发了出来。
面面相觑的军士们谁也不敢说话,空气突然凝结住了。
“吵什么吵?这些人怎么还不带走?”张飞带着几个曲长走了过来。刘备刚刚从涿郡起兵,没有任何官职,关羽张飞二人也仅仅只是默认的千人督而已,况且部下不过五百余,所以刘焉也根本没有给刘备什么具体的军职。看到这边闹成了这个样子,一个曲长小心地看了看张飞那越来越黑的脸色,赶紧抢先对他们喊道。
虞石基恨恨地瞪了林强一眼。林强是他的兵,所以他才一直不忍心动手,再说手下有个识字的能人也不容易。可现在好了,想压也压不下来了,他赶紧跑到张飞面前,恭敬地双拳一拱:“禀将军,属下跟这军士不过发生了些小口角,没什么事的。属下马上就把这些人带走!”
“慢着,”张飞背着双手,居然慢吞吞地说道,“顶撞上官、违抗军令,该当何罪啊?”
“该当……三十军棍!”虞石基的脑门子上开始滴汗了,他完全能想象到,这三十军棍过后,自己恐怕连半条命都没了,“请将军听我解释……”
“啪!”曲长眼疾手快地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可不能让三爷动手,不然这虞石基就没命了,“将军是何人,需要听你的解释?”
“此人直属上官是谁?”张飞看也不看呆立的林强一眼,对虞石基如此问道。
他越是如此,虞石基的心里就越怕,全军上下谁人不知,三爷真正要杀人的时候,根本就不会像往常那样动气!
“禀将军,是小得!”癞子一直都站在林强的身边,却不知道该怎么劝阻,张飞这话一说出来,他就知道完了。
“你的手下胆子不小,居然敢顶撞都伯,违抗军令,替反民说话,又该当何罪?!”张飞的眼睛蓦然瞪大,那双牛眼此刻终于爆发出了无限的杀机!
“该当六十军棍!”癞子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扑通一声跪倒了地上,“都是小的无能,没有管住手下人,请将军赎罪!”
“那好,这六十军棍,就由你来执行!”张飞扔下了这句话,再也不看场中的众人,转身就往刘备大帐走了进去,那几个曲长只好亦步亦趋地跟上,其中刚才动手打虞石基的曲长语速极快地对他说道,“六十军棍一棍也不能少!”
癞子依旧跪在地上,浑身颤抖不已;虞石基当场石化,无力地挥了挥手,手下那队兵赶紧指挥着战俘走出了城门。
“兄弟,你忍着点!”癞子拿过了督战队手中的大杖,咬着牙说出了这句话。他不能不打,而且还要下狠手,不然他这伍兵连带自己一个都别想活!
林强只是咬紧了牙关一言不发地承受着,任凭那碗口粗的大杖狠狠地打在自己的臀部,两个月的糊涂日子,终于让他明白一件事情:乱世当头,随波逐流就意味着死路一条!即便是不死在战场上,也会死得如同一条狗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