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这一场雨,终于停了下来。
一块凸出的山壁下面,骆雪已经醒转过来,她小脸煞白,想起昨夜之事一边痛哭一边问父亲怎么样了?楚润见她哭的悲切,怕她哭伤了身子,只说骆长青中毒严重,要运功将毒气逼出来,受不得打扰,怎么也得十天半个月的时间,连哄带骗之下骆雪这才不哭,可她年纪幼小,却是聪明无比,对他这番话也是半信半疑。
两个孩子在山壁下面躲了一夜,又饿又冷,此时见天色亮起,楚润拉着骆雪的小手向山外走去。两人顺着山路走一会,歇一会,一路之上骆雪不停喊饿,楚润只能哄着她说出了山便找吃的,其实这山上野果子倒也不少,可楚润自从吃了那颗阴阳果后,几日之内大变连连,那里还敢胡乱吃食。
行到中午时分,出了山,前面是一个集镇,楚润在山下一猎户人家偷了件衣衫穿了,慌忙带着骆雪进了镇子。镇子不大只有百多户人家,与其说是个镇子倒不如说是个大些的村子,人口虽不多,却是进入终南山必经之路,来往客商也不少,往来人多便显得热闹繁华。
进了镇子看见两旁酒家林立,骆雪再也忍耐不住饥饿,一个劲的朝楚润讨要吃喝,她自小在青城长大,门中只有这一个孩子,无不把她当成宝贝一样,青城又是大派,自小锦衣玉食那里受过这般苦楚,更不懂得世道艰辛,只是吵嚷着要吃饭。
楚润苦笑连连,他身无长物,裤子早就烂成了一条条的,身上这衣服还是偷的,这模样就算是叫花子都比他体面几分,怀中更是一个铜板都没有,昨夜又走的匆忙忘记朝骆长青要银子,如今走到这里,折返回去已不可能,便是回去了,骆长青身受剧毒,谁知道他身上的银子有没有毒?
“雪儿妹妹乖!这几家的饭菜都不好吃,等到前面有好吃的,再买给你吃!”楚润硬着头皮撒谎,自己肚中也是饥饿难耐,阴阳二气一蛰伏下来,便感觉肠胃饿的如同火烧一般,直泛酸水。
“糖葫芦……糖葫芦……又香又甜的糖葫芦……”青石长街上一个肩抗草垛卖糖葫芦的老汉高声喊叫,几个孩童围在身边,手上有余钱的换上一串,立刻躲到一边小心而又珍惜的舔着,看着一串串红彤彤的糖葫芦,骆雪和楚润感觉一阵阵酸甜之气不断朝他两个涌来。
骆雪饿的难受,看见糖葫芦便拽住楚润的衣角轻轻摇晃,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楚润没有兄妹,家中只有自己,这一天相处下来,已经把骆雪当做妹妹看待,见她期盼的看着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忍心拽着她走开。
身无长物,不走开,难道还能抢吗?
楚润摇摇头,刚要去拽骆雪,突然胡同里跑出三个粗壮些的少年,这几个都是十四五岁的样子,比起其他的孩童来大上几岁,其中一个黑壮结实,劈手从一个孩童手中夺过他刚买的糖葫芦,被抢的孩子瘦弱,不敢反抗,嘴一瘪想哭,可看着眼前这三个少年,却又不敢,只是胆怯的看着他们。
黑壮少年明显是这三两个少年中的头,他见那孩童望着自己,哼的一声凶狠道:“看什么看?在看让你尝尝俺的拳头!”说完举起手中的糖葫芦去咬。就在这时,楚润眼睛一亮,悄悄松开骆雪的小手,猛然朝那黑壮少年撞了过去。
楚润来的快,黑壮少年来不及躲闪,立时被他撞倒“哎呦!”一声跌倒在地,楚润一把抓住他手上的糖葫芦想要夺下来,谁知道少年抓的甚紧,反而向下一拽,楚润早就饿的没了力气,被他这一拽,脚下一个不稳竟然跌倒在地上。
黑壮少年是镇子上一屠户家的儿子,从小就好勇斗狠,又比楚润大上两岁,个子比他高,身体比他壮,这时见他敢抢自己的糖葫芦,顿时气急,一拳朝他脑门上打去。
“砰!”一声脆响,楚润被打了个结结实实,眼前一黑,可还是死死抓住手中的糖葫芦不放,黑壮少年见他如此硬气,心中更怒,扑腾着站起来用脚去踹这个不知死活的叫花子,但还没等他站起来,楚润突然张嘴朝他还抓着糖葫芦的右手狠狠咬去。
“哎呦!你敢咬我?”黑壮少年手一疼,松开了那串糖葫芦,楚润见他松手急忙将糖葫芦塞到自己怀中,黑壮少年跳脚站起来大声道:“抢我糖葫芦还敢咬我,看我不踹死你!看我不踹死你!……”一边叫喊,一边用足力气朝刚要站起来的楚润踹去。
楚润摇摇晃晃的还没等站起来就被一脚踹倒在地上,接着黑壮少年居高临下一脚脚的踩了下来,旁边的两个少年见他踩的起劲,也跟上来使劲用脚狠踹,楚润身上力气全无,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只是抱住头任由他们狠踹。
骆雪从未见过如此情景,又惊又怕,见楚润被踹到在地,身体颤抖着在一旁哭泣:“不要打楚润哥哥……不要打楚润哥哥……呜呜呜……”
她哭声悲切,却是没有一个人管,几个孩童见那粗壮少年凶狠,早就跑到一边看着,路过的行人都是匆匆而行,对几个少年间的打闹不闻不问。世间之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乐悲伤,谁又会在意别人?谁又会在意几个孩子间的事?
骆雪慌乱,一个劲的大声哭泣,又见这三个少年凶狠,不敢上前,楚润三日没吃东西,丹田之中又有阴阳二气相斗,身体早就残破不堪,这时又被毒打,早就支持不住,眼前一阵黑,一阵白,鼻中鲜血流出,只感觉整个天都塌了。
开始他还能感觉的到疼痛,到了后来便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而他丹田内的阴阳果自从达到一个微妙平衡后,竟似沉睡了过去,再无半点反应。
“难道我要死了吗?”剧烈的恐惧涌上心头,楚润脑中一阵眩晕:“我竟然为了一串糖葫芦而死!”他心中又是难过,又是不甘,想要放声大叫,却发现喊不出半点声响。
“不要打楚润哥哥……不要打楚润哥哥……呜呜呜……”骆雪的哭喊声传进他的耳朵,楚润内心一震,骆大叔的嘱托没有完成,我还不能死啊……
“不能死啊……不能死啊……”突然间楚润清醒了过来,不知怎么有了力气,他猛然站起来,力气之大将黑壮少年都掀翻在地上。他嘶声大喊,举起双拳朝围在他身边的两个少年狠命打去。他如疯癫了一般见人就打,那两个少年毕竟年纪还小,平时也就是围在黑壮少年身边欺负一下比自己还小的孩子,那见过这么拼命的,挨了几拳后再也坚持不住,分开跑的远了。
黑壮少年见楚润满脸是血,双眼通红,人跟疯子一样厮打,心中也是害怕,偷偷爬起来溜了。
三个少年都被他打跑,可楚润还是疯狂的挥舞自己的双拳,仿佛他前面站着一个不知名的恶魔,他的样子太过骇人,就是路过的大人都离的远远的,骆雪哭泣中见他成了这个样子,心中更是害怕,焦急之下上前抓住楚润的衣角哭泣道:“楚润哥哥你怎么了?你别吓雪儿啊……楚润哥哥……”
骆雪的哭喊声听在楚润耳中,他燥热难耐的身体仿佛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顿时清醒过来,他愣愣转身,就见骆雪拽着自己衣角一边轻轻摇晃,一边哭泣,样子可怜到了极点。
楚润双腿一软“噗通!”坐到地上,全身顿时又酸又痛,可他还是朝着骆雪笑了笑道:“雪儿妹妹你别怕,我没事了。”刚说完没事,眼前一黑,差点昏厥过去。
楚润鼻青脸肿,鼻子中还有鲜血流出来,骆雪哽咽着从怀里掏出一快绣着梅花的白丝帕去擦他脸上的血迹,丝帕洁白如雪,上面绣着娇艳的梅花,一看就是富贵人家之物。楚润见他掏出丝帕,顿时苦笑一声,心中暗道:“你早掏出这丝帕,也不用这个样子了。”可随即一想“这丝帕是骆大叔留给雪儿的遗物。”心中一软,抓住骆雪的小手,勉强笑了笑道:“我没事,别弄脏了你的手帕。”说完伸出袖子擦了擦鼻子上的血迹。
骆雪见他成了这个样子,哭泣着道:“楚润哥哥,雪儿不饿了,你别跟他们打架了……呜呜呜……”
楚润听她哭叫,呆了一呆,忙从怀中掏出那串糖葫芦,经过三个少年的狠打,他怀中的糖葫芦断成两截,其中一截上面的糖葫芦都被踩扁,剩下的一半仍然是完好无缺,楚润心中大喜,将好的一半递给骆雪道:“雪儿妹妹快吃!还没坏!”
骆雪接过他手中的半串糖葫芦,肚子一阵阵咕噜噜乱叫,她知道楚润是为了这串糖葫芦才挨打,想吃又觉得不妥,一双大眼睛看着楚润,眼中全是犹豫。却将糖葫芦低到楚润嘴边道:“楚润哥哥你也吃!”
楚润笑笑,举起手中那半串被压扁的糖葫芦对她道:“雪儿先吃,我这也有。”骆雪见他手中也有,再也抵挡不住诱惑,张嘴吃了起来,楚润见她吃的香甜,手中紧紧握着半串糖葫芦,却是动也不动。
骆雪是真的饿坏了,糖葫芦又香又甜,顿时几口就吃了下去,吃完半串糖葫芦她意犹未尽的伸出舌头将串糖葫芦的小木棍都添了个干净,等到小棍子实在没有了味道才恋恋不舍的丢弃,她刚丢弃了小棍子,楚润突然将手中的半串被压扁的糖葫芦递了过去。
骆雪见到剩下的半串糖葫芦添了添嘴唇道:“楚润哥哥你为什么不吃?”
“我不饿,昨天晚上吃的多了,现在还涨得慌呢,雪儿妹妹吃吧。”楚润若无其事的说着,肚子中酸水却一阵阵翻涌不停。
骆雪见他说的煞有其事,想了想道:“楚润哥哥真好,谢谢你了。”说完接过剩下的半串糖葫芦大口吃了起来。
楚润见她小脸粉嫩粉嫩的,脸上的绒毛都看的一清二楚,香甜的吃着糖葫芦,一脸满足的样子,心中一暖,伸手在她有些凌乱的黑发上抚摸了几下,此刻他觉得照顾好这个可爱的女孩是天经地义之事,是他应该做的,更是他的责任,便是丢了性命也要让她平安。
阳光轻撒下来,照在楚润如乞丐一般的身上,却有一层淡淡的光辉,这个少年凄苦狼狈,脸上却有一丝淡淡的笑容,这笑容满足而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