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下午睡多了,又或者对未来充满了担忧,回到屋中,楚润躺在炕上想着心事,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窗外夜色沉寂,透过窗扉,一缕月光轻撒进来,斜斜照在地上,如初冬的霜雪。
他没有半点睡意,轻轻坐起来穿上鞋慢慢走到门前,轻轻推开门走了出去,院落中一颗青松下面有张浑圆的青石桌,石桌四周四个石凳,跟在太乙门中那个院落几乎没有区别,他不知道为什么修真之人的院落都一个样子,但也承认院落之中有古松有石桌,别有一番清幽洒脱之意。
坐在石凳上,月光透过树枝洒在石桌上面的光亮斑斑点点,晚风吹拂下,白色的斑点随风而动,恍恍惚惚,如同梦幻。楚润昂首看天,明月皎洁,没有一丝云彩,几点繁星簇拥着明月,闪闪烁烁像是亲人的目光。
“不知娘亲知道我入了昆仑派会怎么想?要是娘亲还活着该有多好!”他低低念了一句,叹息了一声,想起原先跟母亲相依为命的日子,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不知坐了多久,他感觉夜风越来越凉,这才叹了口气站起来,一物从他贴身的衣服中跌落到地上。
楚润愣了下,捡起来见是母亲留给自己的小乌龟,乌龟在民间有吉祥长寿之意,俗话说的好,千年王八万年龟,母亲留给他的这个小乌龟,无非是希望他能像乌龟一样健康长寿,想到这里,他心中凄苦,这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念想了,能入昆仑门下,说起来还是这小乌龟的功劳,万万不能再丢了。
楚润从怀中掏出两根红绳,这是他在路上让清风帮他买的,一直想着重新系在吊饰上面,可一路行来,前途未卜,竟是忘记了,好在这东西没有再丢。他将吊饰上面原先的红绳咬断,然后用两根红绳挫成一根粗的,使劲拽了拽,红绳结实的很,这才放下心,然后抬起手,把这小乌龟举到半空,对着月光找上面的钻孔。
月光清华照耀下,他突然发现仰头的小乌龟嘴中有一丝淡淡的蓝色光华闪过,仔细一看,发现自己戴了几年的小乌龟嘴中竟然有一颗米粒大小般的圆珠。珠子透出蓝色的光芒,呈半透明状。隐约看见里面仿佛有气体缓慢旋转。似有灵性一般,时而相聚,时而分散。
楚润惊讶不已,搞不懂小乌龟嘴中的是个什么东西,更让他惊奇的是,乌龟嘴中的珠子是如何放进去的?珠子不大却是被乌龟嘴边挡住,使得掉落不下来,是凭空雕刻出的这个珠子,但珠子的质地跟龟身却大不相同。
月光照在珠子上,珠子在小乌龟的嘴中慢慢旋转,发出微弱的淡蓝光华,只是这淡蓝色的光华太过微弱,要是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楚润好奇的看着珠子,心中却满是疑惑,这小乌龟他清楚记得母亲是在他六岁时作为生日礼物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可是这么奇异的东西,母亲又是如何得到的?
母亲曾说过她以前是大户人家的女儿,有这么个好物件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想到此处,楚润不在多想,借着月光把红绳穿到钻孔里面,然后小心挂在心前贴肉处,使劲拽了拽,确保不会在掉下来这才放心,自顾笑了笑,又看了几眼天上明月,转身回房,又去睡了。
平躺在大坑上的楚润又想了会心事,慢慢睡去,此时明月升到最高处,明亮的月光,透过门扉轻撒在楚润身上,一丝丝的月光竟慢慢容纳进珠子里,月光照射下蓝色的光华竟越发的明亮起来。
迷迷糊糊中,一道白光出现在梦境之中,白光带着淡淡的温暖,还带着一股召唤自己的意思,楚润感觉这白光如此熟悉,恍如屋外的月光,他精神恍惚跟着白光漂浮向前,迷迷茫茫,似醒似睡,也不知跟着白光走了多久,前面那道白光忽然回转过来包裹住他向前飞射而去,隐约中他仿佛看到自己的小乌龟渐渐变得巨大无比,白色光芒裹着自己钻进了小乌龟口中的那颗珠子里。
周身是一片无尽的虚无。
白光进了珠子里,消失的无影无踪,再也没有半点影子,楚润四周一片混沌,他不知道自己从那里来,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这里没有风,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颜色,没有味道,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仿佛连时间都不存在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楚润却感觉心头一片平静,仿佛世界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在这里他看不到,闻不到,听不到,自身所有的功能在这里没有半点作用,但隐隐中他仍能感觉得到自己是悬空在这片虚无的空中。
他想动,却发现自己半点也动弹不得,如同整个身心已经融入到黑暗之中,成了这片虚空的一部分,他不在挣扎,静静感受这片虚空带给自己的宁静安详,只是一会便仿佛过了千万个岁月,又仿佛千万年的岁月只在一刹那,自己竟是达到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
“徒儿,快醒醒,我带你去担水……”一声呼喊传了进来,黑暗猛然散去,楚润豁然而起,窗外阳光灿烂,师父站就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他。
楚润大口喘气,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了个这样一个梦,赵来福见他满头大汗,眼神迷离,关心问道:“怎么了?发恶梦了吗?”
回了回神,楚润勉强一笑道:“没事的师父,做了个奇怪的梦。”
“可怜的孩子!”赵来福摸了摸他的头,小声嘀咕一句,随即道:“快起来洗漱吧,吃完早饭我带你去担水,虽然咱们师徒不受人待见,但道海无涯,只要刻苦修行也未必没有成就。你师父我这么多年学到的东西并不多,可我知道,修道艰难,苦修还有一线希望,若是吃不得苦,那这一丝希望也没有了。”
楚润应了声是,觉得师父这番话很有道理,自己什么都没有,唯独不怕吃苦。洗漱了一下吃了早饭,赵来福带他来到厨房,厨房当中一口巨大的铜缸矗立在角落,这铜缸四人连手才能环抱住,大的简直骇人听闻。
赵来福拎起铜缸旁边两个铁桶,走到楚润身边放下一个对他道:“你身子虚弱,拎这一个桶就好了。”
铁桶全身黝黑,精铁造成,也是大的不像话,立在地上已经到了楚润的腰部,更可怕的是,铁桶粗的一个成年人都未必能环抱过来,这那里还是捅,简直就是个小点的水缸。
楚润咽了口吐沫,吃吃道:“师……师父,这就是用来打水的桶?”
“是啊,为师刚上山的时候就是用这桶每天担水,连着担了一年躲才算过了入门的功课。”
楚润目瞪口呆,过了会伸手去拎水桶,谁知一用力水桶只是轻微摇晃了一下,他却差一点栽在地上,他不服输,用足的力气去抱水桶,费了好大劲才将水桶抱起来,这水桶怕不是有一百多斤。
用这样的水桶一天打上十桶水?楚润突然心中就没了底气。但他性子倔强,抱住水桶并不撒手,咬牙对赵来福道:“师父,咱们走吧。”
“走吧,这离打水的地方有五里山路,早去早,”回字还没说完,背后传来“噗通!”一声响,回头一看,楚润抱着铁桶摔倒在地上,一脸讶异的看着自己。
山路崎岖不平,其间还有怪石巨木,楚润抱着铁桶跟在师父后面足足用了一个多时辰才看到一处碧绿水潭,望着眼前山泉潺潺,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散了架子一样再也站不起来,赵来福见他这样样子笑道:“现在知道入门功课不好做了吧?”
楚润苦笑道:“知道了师父,谁知道打个水还用这么大个水桶啊,对了师傅,我上山的时候,见大殿前面就有水池,怎么不去那打水,偏偏来这么远的地方?”
“山泉水质清冽,用来做饭泡茶都是上好,是以门中弟子用水都从各自峰头附近打山泉水,要知道,咱们所在之地离这口山泉还是最近的呢,别的堂中弟子远的要走上十几里山路……”赵来福说完将铁桶放入水潭,打满了水提在手中对楚润道:“徒儿,我知道功课艰难,但这是基础,也最磨练人的心性,要知道修真大道本就艰辛无比,要是连这点苦都吃不了,也就不用修真了,现在快到中午了,我要赶回去做饭,你打了水就回去吧。”
赵来福拎着一桶水,丝毫不费力气,快步如飞转眼不见了人影,只剩下楚润一个人看着水桶发呆,过了好大一会才猛然站起来,将水桶小心放下水潭中,水桶本来就沉,灌满了水更是沉重无比,楚润只感觉自己只要稍微一泻力就会被拉入水中,他不敢大意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将满桶水拉上来。
水桶被拉上水潭便,磕磕碰碰之下,洒了一大半,他休息片刻用手捧水一点点将水桶装满,接着使劲抓住水桶两边向上一提,水桶晃悠着被他举起来,楚润涨的满脸通红,抱着水桶一口气向前走了一百步,这一百步走下来,全身力气尽失,休息了一会才又抱起水桶前行……如此这般歇歇停停,等他抱着只剩下一半水的水桶回到厨房,天色已经全黑了下来,这一桶水竟然打了一天。
楚润费尽力气将半桶水倒入铜缸之中,再也没有了半分力气,人也累得迷糊了,嘴中不停念叨着一句话:“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指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念着念着竟然靠在大缸上沉沉睡去。
黑暗中赵来福从外面进来,看见他已睡着,转身出去取了床被子回来小心盖在他身上,脸上全是笑意,眼中充满了怜惜和疼爱,看了许久才悄悄离开。
从那以后,昆仑偏峰,后山之中一个少年每日里抱着一个大水桶艰难前行,口中还大声喊叫:“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声音朗朗,惊起林中飞鸟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