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前行,又走了十几日,离华山已是不远,这段日子上官文跟楚润交情日益深厚,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玉阳子倒是松了口气,有了楚润相陪,他这个徒弟很少找自己麻烦了。
上官文学识渊博,号称遍览天下群书,他口气大,本事也不小,不管什么事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上到如何九天揽月,下到如何五洋抓鳖,说起来都是一套一套的。楚润跟着他倒也大涨见识。
这一日,上官风骑着骡子随骑着劣马的楚润身边前行,两人落在后面,跟前面车队拉开一段距离,大声谈笑。不知怎地说就到了桃园三结义,楚润讲起关云长挂印辞官,过五关斩六将,大大称赞其义气,又叹现在再也见不到有这样义气之人了。上官文却颇不以为然道:“这桃园三结义,乃是八拜之交最后一拜,你可知道前面还有七拜是什么吗?”
楚润只听过八拜之交,以为只是一成语而已,听他如此说,好奇道:“你是说八拜之交每一拜都有一个典故?”
“那是自然,八拜之交,每一拜都有出处,分别是,管鲍之交--管仲和鲍叔牙。知音之交--伯牙子期。刎颈之交--廉颇相如。舍命之交--角哀伯桃。胶膝之交--陈重雷义。鸡黍之交--元伯巨卿。忘年之交--孔融和祢衡。生死之交--刘备、张飞和关羽。刘关张这一拜跟其他比起来也就算是个平常而已。”
“哦,这么说,八拜的故事你都知道了?那你快给我讲讲。”
上官文听他催促,摇头晃脑道:“八个故事要给你讲到什么时候去?累也累死我了,你要听我便只给你讲舍命之交--角哀伯桃。在我心目中这两人的一拜才算是真正的结拜,其他的跟这两人比起来,还是差了些。”
“你卖什么关子,快说,快说!”
上官文兴致大好,缓缓道:“相传,古时候左伯桃、羊角哀二人是结义兄弟,他们听说楚元王慕仁好义,招贤纳士,二人便相伴投奔楚王。他们日行夜宿,来到二峰山前,正值风雪交加的冬季。当时,这一带人烟稀少,雪湮山路,方向难辨,他俩又冻又饿,只得一步步艰难地向前跋涉,路过一条山峡时,雪下大了,阵阵风雪裹沙,迎面袭来,每挪动一步都非常吃力,左伯桃年已四十,体力难支,突然一股狂风将他卷起摔滚了好几丈远,幸被路旁小树挡住,险些摔下山崖。”
角哀强背起伯桃,步履踉跄地迎风而行,艰难地通过山口,走进一个避风的山洼歇息下来。伯桃说:“此地距楚国还有千里,咱兄弟二人衣服单薄,出不了山就会冻死,况且干粮盘费也不多了,即便出了山也会饿死。依我之见,两人衣服一人穿尚不至全都冻死,现在干粮盘费一人用尚不至全都饿死,我愿一死,成全弟弟。”
角哀听了此话,生气地说:“我们是结义兄弟,应同生死共患难……”伯桃打断他的话说:“对!义气诚然可贵,但我们这次出来投奔楚王的目的,是要为天下作一番事业。而我们现在的处境不允许同生,但也决不应求得同死!你身强力壮,博学有为,能文能武。你此去见了楚王,定会被重用,那时再来葬我不晚。”角哀说:“既然如此,兄有仁,弟当有义,我愿一死,成全召兄!”说着头朝大树撞去,伯桃忙拉住说:“算了,算了!一生一死实难割舍,咱们一同走吧,吉凶祸福,就听天由命。”说罢啃了两口干粮,对角哀说:“你去找些柴禾烤烤干粮,暖暖身子。”角哀应声走进松林,东找西寻,约莫够了一捆,急忙抄原路返回。
当他走出松林,远远就望见其兄伯桃身无一缕,已一动也不动地横卧在雪地里,衣服干粮整整齐齐地放在一旁,角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扔下柴禾,飞步扑到伯桃身边,连声哭叫,他一面为哥哥盖上衣服,一面在伯桃胸前揣了又揣,摸了又摸,但为时已晚,伯桃早已气绝。他把哥哥抱在怀里,哭得死去活来,就在他痛不欲生之时,忽然在哥哥的右手下发现一下纸条,只见纸条上写道“贤弟当有凌云志,但愿锦衣葬尔兄。”
角哀看罢,全身一颤,却再也没有流泪,而是默默将哥哥埋葬在一个老树的枯洞里。而后,背起钱搭和干粮,头也不回的大步而去。
上官文讲到这里,楚润冷笑一声道:“刚才还哭,现在却又头也不回,哭都不哭了,还是去求富贵,我看这羊角哀也是个虚伪之辈。”
上官文见他打岔,瞪了他一眼,有些不满道:“你听我讲完可好?”
楚润不在说话,上官文继续道:“羊角哀来到楚国,楚王召见了他,求教富国强民的计谋。角哀答道:“富国强民之法,不能凭空设想,需据实而定,请允许我在贵国走访十日再告大王。”楚王允诺,并派裴仲同去。十日后,他向楚王陈述了十条强国之策,楚王大喜,设宴款待角哀,并官封中大夫,赐黄金百两,彩帛百尺。又将公主许配给了他,角哀谢过隆恩,回到家乡将哥哥的尸骨葬好,又将哥哥的老母接到家中,像待自己亲生母亲一样。”
“羊角哀能这么做,倒也不负左伯桃身死成全了他。”楚润已经有些动容,忍不住说了一句。
上官文恍若未闻,继续道:“可是一年后,左伯桃托梦给羊角哀。梦中左伯桃满身是血,对他道,弟弟啊,你把我和一恶人葬在一起,那恶人欺我体弱力小,把我尸体抛于墓外,我是没办法了,才来找你帮忙,明日你帮我烧五百童男童女,我在与那恶人厮杀。”
羊角哀梦中惊醒,记得清清楚楚,当下天还没亮,就叫下人连夜扎了五百个童男童女的纸人,第二天一大早便到了左伯桃的坟前烧了,可谁知道,烧了这五百童男童女,七天之后左伯桃再次给他托梦。
梦里左伯桃比上次更狼狈,他对羊角哀道:“弟弟啊,那恶人实在是太厉害了,五百童男童女不管用啊,我还是打不过他,还被那恶人抓去毒打了一顿,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这回你给我多烧点童男同女吧,我好去报仇。”说完这话左伯桃消失不见。
羊角哀从梦中醒来,沉默了好久,命令家人扎一千童男童女的纸人,然后将自己的父母和左伯桃的老母安顿好,又交待自己的妻子照顾好孩子,随后穿上官服,带着宝剑,一坛酒,让下人将一千个纸人带到左伯桃的坟前。
到了坟前羊角哀打发走了所有的下人,默默的将一千个纸人全部烧掉,然后举起酒坛痛饮了一场,随后跪在哥哥坟前大声道:“哥哥休怕,弟弟来帮你!”喊完,自刎而死!
上官文讲到这里,楚润双目圆睁“啊!”一声大叫,双拳握得紧紧,半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整个人仿佛傻了一般。
见他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上官文吓了一跳,轻声道:“楚润,你怎么了?没事吧?”
楚润胸膛被热血填满,深吸一口气,大声道:“好一个舍命之交,好好,男儿活这一世,若是有这样的兄弟,便是死上百回千回又能如何?”
上官文点点头,仿佛也沉浸在故事当中。
楚润问道:“后来怎么样了?”
上官文叹息一声道:“后来怎么样还重要吗?”
楚润呆了一下,随即大声道:“没错,生死都不放在心上,结果真的不重要了。”
上官文点头吟道:“古来仁义包天地,只在人心方寸间。二士庙前秋日净,英魂常伴月光寒。这一首诗便是后人为纪念二人做的,每当想起此诗最后一句,常感体内有热血涌动,好一个英魂常伴月光寒啊。”
这首诗道尽男儿义气风采,楚润血往上涌,转过头对上官文道:“你我也结拜吧。”
上官文愣了一下:“为什么?”
“一个能把这故事记在心中,并记得这么清楚的人,不会是一个不讲义气的人,我现在才懂得,这天下,有比性命还重要的东西,我辈男儿,义之所在,当如是!”
上官文被楚润说的同样热血沸腾,只感觉身上的血都烧了起来,大声道:“好,你我就学那角哀伯桃,做个舍命之交。
楚润哈哈大笑,催马向一边跑去,狂癫般的张开双臂,嘴里大声呼喝,引得后队十几人纷纷朝这边看来,上官文吓了一跳,骑着骡子急忙追上去,喊道:“楚润,楚润……你干什么?疯了不成。”
“哈哈,疯了,疯了,想那角哀伯桃英灵不散,听到你我讲起他们故事,必定守在一旁,我要去见见他们,拜上一拜……拜上一拜……”
上官文听他大声喊叫,喃喃自语道:“疯了好,疯了好,听故事能听疯的你到也是第一个……不过这才是我辈男儿本色啊。”嘟囔了几句,想起了什么,拍着骡子向前追去,一边追一边喊:“楚润!楚润,你先别疯了……快去偷只鸡,今天晚上咱俩斩鸡头,烧黄纸,拜把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