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还在远处,柔和的佛号声却清晰在耳边响起,冲玄眯着眼睛,嘴角带着一丝冷笑朝来人看去,就见十几个和尚俱是盛服,于千万人中缓步前来,当先的老和尚须发皆白,圆脸大耳,鹤发童颜,一身金黄袈裟耀眼夺目,手中九耳锡杖上的金环,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他身后跟着两个佛门小僧,左面那个身材巨大,面相凶恶,耳朵上坠着个金环,这般寒冷的天气却穿着露出半个臂膀的黄色僧衣,皮肤油亮发黑,如同庙里的金刚塑像。
右边那小僧却是截然不同,他十六七岁模样,身姿挺拔,眉清目秀,目光圆润,面带微笑,一身月白僧衣不染纤尘,当真是一表人才,这般模样,不像是一个僧人倒像是一个饱读诗书的儒士。在这两人身后的十几名僧人,也都是体格强健,步伐稳健,一眼望去都不是易于之辈。
楚润认得那个月白僧衣的小僧,不是别人,正是在断崖上跟虎老大密谋要杀上登天居的那位少年,他惊讶万分,倒不是因为这小僧的身份,那日听他和虎老大对话,已然知道他是佛门中人,令他想不到的是,这小僧跟虎老大做下那般事情,竟然还有胆子来讲经大会,他就不怕被人认出来吗?
楚润寒冷难耐,本是站在台下后面,此时般若寺的人从后面而来,众人转过身来,他倒排在了前头。他身体冰寒无比,那一丝阴气在他体内流转不停,竟然从他身内向外散发寒气,离他近的各派弟子,眼见他脸色惨白,身体如寒冰一般向外散发寒气,都觉得奇怪,又感觉他身上寒气阴冷深沉,靠的近的人都打了个冷战,向外躲开,如此一来,千万人中他竟是无比醒目。
那小和尚笑脸盈盈,有脱尘之意,又让人生出亲近之心,他目光流转,看见密密麻麻人群中露出一小快空地,一个脸色发白的正少年满脸惊诧的看着自己,他目光一定,看清楚楚润模样,心中一沉,微笑着的脸竟然一僵。
这时冲玄霍然而起,朗声道:“我当是何人,原来是大般若寺主持净光大师到了。净光大师乃是大周王朝护国法师,怎地不在长安享福,却跑到这荒山野岭来了?”
“哈哈,冲玄掌教真是个爱说笑话的,华山这般灵秀之地,怎就成了荒山野岭了?若这里是荒山野岭,怕是这世间就都成了穷山恶水了。”
净光大师语声洪亮,毫不在意场中千万双目光,径直朝前而来。冲玄笑道:“我道门大会,怎么就惊动大师了?不知大师此来所谓何事啊?”
“佛道原本一家,贫僧听说道门有此大会,心中也是欣喜,不清自来还要请冲玄真人不必介意,况且有一事也是要与你商量的,但望冲玄掌教答允。”
“净光大师客气,天下谁不知道大般若寺乃是天下第一大寺,更是人间帝王出家时的所在,有什么事还需要我等山野修炼之士答允?这要传了出去,岂不是成了天大的笑话?”
“冲玄掌教乃是天下道门之首,虽不在朝堂,这威望可是了不得的,其实也无大事,只是我大般若寺近年来俗时缠身,贫僧年岁大了,想寻一处清幽之地静心礼佛,只是这天下灵秀之地都被道门所占,贫僧无奈,只好拉下老脸来求冲玄掌教,能给我大般若寺寻一处山头,也好让贫僧我能颐养天年,一心礼佛。”
“大师说笑了,大般若寺在长安占地千亩,又是天子脚下,繁华之地,我道家这些山头又如何能让你放在眼中?何况这些年来,各地道观都被佛门吞并的七七八八了,难道这些地方还不够大师颐养天年吗?又何必来抢我们这些荒野山头?”
“呵呵,话不是这般说法,天下道观被吞并,那是武皇旨意,我大般若寺可没有吞并你道家山门一寸一毫之地,现有的也都是武皇陛下赏赐来的,何来吞并之说?倒是你道门占据天下名山大川,我佛门想要寻一处清幽之地也不可得,也只能来求冲玄真人大发慈悲,分些山水以作清修之用。”
冲玄面含微笑,眼角却闪过一丝冷厉,哈哈笑道:“我昆仑一派远离中原之地,只是一帮野修,不问世事,不在红尘,开这讲经大会也无非是与各位同修参悟道法而已,大师找我要山水,怕是找错了人吧?这天下名山大川都是各门各派祖上流传下来的基业,要是他们舍得给你,我也无话可说,若是不给,我说又顶的什么用?”
“冲玄真人过谦了,这天下谁人不知昆仑乃是天下道门之首,你若说上一句,强过千军万马。”
千军万马四字一出,在场各派子弟无不群情愤慨,一个个看向这十几个和尚,面相不善。更有人骂骂咧咧已然抽出手中兵刃,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意思。楚润看的惊奇,不明白净光大师也没说什么,这些修真之士怎么就起了这么大的反应?
他却不知。贞观年间,唐太宗因为尊李老君为他李家的祖宗,因此爱屋及乌的将道士提在僧之前,那时,道教充斥大都小邑,名山幽谷之中道观几乎无处不在。东都洛阳的玄元皇帝庙,一派“山河扶绣户,日月近雕梁”的宏大气势。长安的太清宫设置了两丈多高的白玉老君像,旁边又以白玉雕了玄宗侍卫这一老祖宗,更显出雍容肃穆。其他如华山、王屋山、青城山、仙都山、泰山各处也都遍布着道教的宫观,就连僻远的深山野谷,也有着道教的踪迹。道教赢得了上至天子、下至百姓的尊崇。
然而大唐江山被武氏所篡。而这位女皇武则天,从小便信奉佛门,入宫之后又在感业寺当比丘尼,自然是对佛门感情深厚,况且佛门对大唐执行崇道抑佛的做法有所不满,便借机扶持武氏。
垂拱四年,武则天暗示武承嗣等人伪造刻有"圣母临人,永昌帝业"的所谓瑞石,诡称获于洛水,武则天把这块瑞石称为"天授圣图",封洛水神为"显圣侯",武则天也自封为"圣母神皇"。同年六月,又于汜水得所谓刻有《广武铭》的瑞石,铭文暗示武则天是"化佛空中来",当取代李唐为女主。
其《广武铭》载:发我铭者小人,读我铭者圣君......三六年少唱唐唐,次第还唱武媚娘。......化佛从空来,摩顶为授记。光宅四天下,八表一时至。民庶尽安乐,方知文武炽。千秋不移宗,十八成君子。歌曰:非旧非新,交七为身,傍山之下,到出圣人。这已不是什么暗示,而是十分露骨地向天下昭示,武媚娘当为天子,这是佛祖之意。
在《大云经》颁布天下的第二年,武则天改国号为周,改元天授,正式称帝。由于佛门为武则天立下汗马功劳,所以她一反李唐皇帝"道在佛先"的排列,明确规定先佛后道。武则天下制:释教"开革命之阶......自今以后,释教宜在道法之上,缁服处黄冠之前。"长寿二年,武则天推翻自己从前的建议,命举子等罢习《道德经》。以后又取消"玄元皇帝"的封号,复称"老君"。武则天执行了先佛后道之策。称帝后,进一步利用佛门巩固维护她的大周王朝。
武氏早年走出唐宫步入寺宇,做了尼姑,紧接着又从佛门返回宫门,在夺位称帝和君临天下中,更巧妙地利用了佛门说法。称帝之后后,则通过皇权大大地发展佛门,毫不客气的说,此时天下佛门与宫门是相通的。
大般若寺便是武皇年轻时出家的感业寺,后改为大般若寺,般若寺在武皇篡唐之中立有大功,深得女皇信任,从此封道观,驱逐道士,开始建寺院、筑明堂、造天枢、铸九鼎,搞得民怨沸腾民不聊生。但般若寺灭掉的夜只是一些小门小户,像是昆仑,青城,蜀山,太乙……这些大的门派却是不敢动的,就算武皇支持佛门,也知道这些立派千年的修真大派,底蕴实力之深厚是万万小窥不得的。
何况这些大派自从尊佛抑道以来,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自保,与武氏江山并没有威胁,是以武皇也不去招惹,十几年来竟然保持了一个微妙的平衡。但大般若寺急速扩张,渐渐不满只在皇城脚下,更兼天下灵秀之地都在道门脚下,心中更是不平衡,也有心与这些道门大派一争长短的意思,净光这才带着弟子来到华山探视一下冲玄的反应。
净光大师口中说出千军万马,已是带着威胁的味道。在场各派弟子中有不少是道观被毁后投奔各派的,此刻听到净光说出这话,心中之愤恨可想而知。已经有人忍耐不住小声骂出声来。要不是在场有各位掌门在座,恐怕都要冲上来厮杀了。
冲玄何等人物,自然明白净光来的目的,冷笑一声道:“好个千军万马,若是我等不同意,净光大师便要派兵马踏上山门了?贫道不才,倒要看看净光大师如何率领千军万马踏上我道家山门。”
冲玄此话一出,各大派掌门也都赫然站起,分列在他两侧,目光炯炯盯着净光大师,各派弟弟子也都神色凛然,只等一声号令。
此时天际阴霾遍布,大有风雨欲来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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