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儿轻挑开马车的丝帘,和声对车外的冯朔道:“王后娘娘问统领还有多久才到?”冯朔正端坐于马上,此时闻声回过头来,稍稍颌首道:“还请姑姑回禀娘娘,咱们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稍后到前方的驿馆休整一晚,明日一早再启程才好!”莺儿点点头,笑着道:“如此便请统领多费心了!”莺儿放下丝帘,退回马车跪坐在车内一侧放好的软垫上道:“回禀娘娘,冯统领安排今晚在前方驿馆休息,明日再赶路。”许凝嫣放下手中握着的诗经,抬起头冲莺儿笑笑道:“本宫倒是不在意这些。姑姑也不必太拘谨了,您照顾母后多年,应当算是宫中的老人了,本宫还有很多事要向您请教呢!”莺儿一听这话,连连摆手道:“娘娘太过自谦了!太后娘娘常常在奴婢面前夸奖娘娘聪慧呢!”
紧随许凝嫣车后的是郭亦芙与阴宓的车驾,阴宓以要照顾郭亦芙为由自请随行,许凝嫣也不好回绝,便允了此事。郭亦芙斜倚在靠垫上,手指轻轻夹起一颗圆滚的紫玉葡萄放在嘴中,咀嚼片刻,车忽的一停,让郭亦芙与阴宓二人都向前一倒。郭亦芙正欲发火,阴宓忙按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径自向车内随侍的鸳鸯使了一个眼色,鸳鸯忙领了命下去。
不一会儿便见鸳鸯钻进车内,半跪在低矮的车内道:“启禀二位夫人,已到了驿馆,冯统领正安排各位主子的住处,还请二位夫人稍候片刻!”郭亦芙一脸不耐,声音中带着些许怒意道:“想必又是许姬的主意!莫非她是想摔死我!”随着许凝嫣的产期临近,郭亦芙的心中越发不安起来,生怕事情会生出些变故,故脾气也愈发的暴躁起来。阴宓知道她的个性,也不多言,兀自起身。鸳鸯倒是会猜度主子的心思,此时忙替她将帘子掀开。
阴宓立于车下,看着不远处正指挥着宫人收拾驿馆的冯朔,心中却忽然生出些许害怕,张嘴对似是对一旁的舒琴,又似是自言自语道:“你说那冯朔是不是和他父亲大不相同?”舒琴也只是照实回答道:“回禀夫人,奴婢觉得冯统领相较于冯老将军,多了几分刚正不阿的气质,倒是比冯老将军更为有将相之风呢!”
阴宓便不再说话,忽一名宫女匆步跑来,附在舒琴耳边说了什么,舒琴脸色一变,示意那宫女下去,自己则是走近阴宓几步道:“夫人,别宫传来消息了!”阴宓见她脸色发白,心中已是猜到几分,却也是强自平静下来,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舒琴的声音略微发颤,极力压低了声音道:“别宫外的那个产妇生下了一个女儿。”
阴宓气息略微紊乱,头开始隐隐作痛,舒琴忙上前扶住她。阴宓稍好了些,这才重新准备回到车内,只是震惊太大,脚下一滑,整个身子竟要凌空落下。舒琴此时也是惊慌,惊呼一声去拉她,却听“咝啦”一声,那布匹竟断裂开来。
微闭上双眼,阴宓已明白定是会摔到地上了,却是一股力从腰间环起,硬将她拉了起来。惊恐未定,回眸看去,竟是冯朔!冯朔似是没有看见阴宓一脸的苍白,只是在马上略微弯腰道:“请恕末将无礼!”阴宓已是有稍许稳定,点点头道:“无碍,冯统领有何事么?”冯朔直起腰,却是一直未正视阴宓,低头道:“末将是要请二位夫人前去驿馆内歇息,明日一早再启程赶路!”阴宓此时被舒琴紧紧扶住,身子的颤抖减轻了些,露出些许笑意道:“多谢冯统领了!”
冯朔听到这话,又欠了欠身子,便调转马头策马前去。阴宓的心中此时更为杂乱无章,望着冯朔的身影,竟有些恍惚,半晌才惊醒过来,闭起双眼,片刻才又重拾脚步走上马车。
一进驿馆,郭亦芙便以身子不适为由和阴宓回房去,阴宓心中焦急,拉起她走进内室,又吩咐舒琴关上门才道:“那产妇生了一个女儿!”郭亦芙睁大了双眼,半晌才回过神来,声音不禁提高道:“女儿?不是说一定会是儿子么?”阴宓也是慌乱无比,径自在屋中踱步起来,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少顷,阴宓忽的停住脚步,猛然回过头道:“若说此事,也并非没有回旋的余地!”郭亦芙一听这话,忙起身走到她身旁急急问:“你想到了何计策?快说来听听!”阴宓的眼中露出些凶光,衬得那张极为精致的面庞让人有些许愣神。
舒琴抬手敲了敲门,不一会儿便听“吱呀”一声,门大开。身着素色布衣的医女袁易打量着眼前女子,疑惑道:“您是?”舒琴面上并未有过多的表情,让袁易更是有些看不透,听到这话舒琴才开口道:“请随我来,我们夫人有请。”袁易明白今日在这驿馆中歇息的人都是宫中的贵人,任谁也得罪不起。然而眼前这女子的来历不明,就这样跟随她走,总觉得有些不安。权衡再三还是决定跟着她走,只是心中却是在打着鼓,不知这个贵人请自己到底是为何事。
穿过庭院走到驿馆的后院,这里的主室住的是许凝嫣,两间偏房便是郭亦芙与阴宓的住处。袁易迟疑一会儿开口道:“敢问姑娘可是王后娘娘的宫人?”舒琴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却是并未回答,继续向前走。袁易心中疑惑,莫名的就慌乱起来。
走到偏房门外,守在房外的宫女见是舒琴,忙将门推开。舒琴回过头对袁易吩咐道:“你先在此等候,我去通报。”袁易轻轻“哦”了一声,便不敢出声。舒琴莲步走进偏房,挑开侧室内的布帘走进去,向跪坐在正席上的阴宓躬身道:“启禀夫人,人带到了。”阴宓并未抬头,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舒琴熟悉阴宓的性子,明白她的意图,便又挑帘出去宣召袁易进来。这驿馆自然是比不了王宫之中,只是既是宫中王后与夫人居住,自然是要悉心布置一番的,故在这侧室外加了一层布帘,这也便算是这驿馆中最豪华的房间了。
袁易跟在舒琴身后,悄悄的四处看这间偏房。走到侧室外,舒琴忽的停住脚步,隔着布帘道:“启禀夫人,袁医女到了。”袁易一听舒琴的话,忙朝向帘内深拜道:“奴婢拜见夫人,夫人金安!”
阴宓的声音轻却是极悦耳,因是隔着帘子,竟让人觉得那是幻觉一般:“起来吧!”袁易稍一愣神,舒琴低头看着她道:“夫人吩咐你可以起来了。”袁易这才回过神来,从地上起身躬身站在舒琴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