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兰无篱准备离去之时,他蓦地发现遗落在地上的一枚玉佩,估计是方才混乱时苏写衣掉下的。他拾起一看,微微眯起眼睛,目光集聚在了玉佩下方一个小小的“云”字。顿时,一丝笑意爬上他的嘴角,只是此时,眼底流露的不再是如玉般的温润,而是无止尽的深邃与——危险!
看来,果真是小看了你,来头当真不小啊。这江湖,究竟还隐藏着多少秘密呢。
苏写衣匆匆地往回赶,脸上罕见的没有任何表情。到了厢房,一进门便叫出槿符与任笛。槿符被苏写衣的严肃的神色吓了一跳,与任笛对视一眼,忙问道:“阁主,出什么事了?”
“槿符,我需要你马上回宫一趟,去卷宗阁调出七年前的案卷,查一查七年前的国庆日祺帝将天蚕丝赐给了哪些人。”
槿符虽心有疑惑,但她心里清楚阁主叫她这样做必定有她的理由。她点了点头,立刻动身离开。
“任笛。”
“属下在。”任笛上前应道。
苏写衣缓和了面色,抱了抱手臂,轻声说道:“任笛,你回琉音阁吧。”
任笛一听,皱起了眉头。这次他出琉音阁就是为了护住苏写衣的安全,若他就这般回去,谁来保护她。“阁主,任笛不能回去。”口气坚决,不容苏写衣反驳。
其实苏写衣心里也清楚,任笛回琉音阁的后果是怎样,但她此时没有选择。对于兰无篱的身份,她心里没底。就在刚才,她忽然发现兰无篱的衣服竟是由天蚕丝所制!天蚕丝可不是一般的富人能买得到的,只有皇家的人才能穿由天蚕丝制成的衣服。任笛原本是祺帝的贴身护卫。若他真是皇家的人,那么他一定见过任笛,那么他就一定会发现她的身份。
苏写衣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白玉般的手指抚额低叹。这事儿怎么越来越多,越来越烦呢。一方面,任笛决不能让兰无篱发现;一方面,任笛又要保护自己的安全。苏写衣甩了甩头,直说道:“这样,你继续跟在我身边。只是如果没有我的命令,你决不可现身。就算我受伤,只要有兰无篱一行人在的地方,你就不可出来救我。”
“阁主——”任笛正欲反驳,却被苏写衣打断。“这是命令!”任笛只好作罢。
任笛退下后,苏写衣独自一人在房中坐了良久,盯着一个虚无的角落,默默无语。
这日晚上,苏写衣做了一个梦,一个她此生都不愿再回忆的梦。
那年,她十一岁。那年,她还是云采幽。那年,皇后江氏殡天。
又是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江氏已恹恹于榻上,为了不影响她休息,祺帝下令任何人不许探看。苏写衣为了见母后一面,避开了侍卫,偷偷溜到宫殿一角,从窗户缝里望进去,却发现了令她震惊万分的一幕。
母后无力地躺在床上,身子虚弱不已,一双美目却格外清澈地盯着坐于床侧的父皇,似有似无地笑着。
“媛媛。”父皇温柔地唤着母后的名字,替她拨开眼前的青丝,眼神里充满爱怜。
母后微微垂下眼睑,轻声问道:“陛下有什么事吗?”话语轻柔却是不带一丝感情,刺得祺帝一时怔忪。
“媛媛你何必对朕如此般生分呢?过去的事朕承认是朕错了,我们忘了它,从新开始,好吗?”祺帝轻声说着,好声劝着她。
江氏突然笑了,风华四射,迷了祺帝的眼。“陛下,这些话就不比说了。活至今,臣妾算不上聪明的人,但也不笨。陛下有话就直说吧。”
“媛媛,”祺帝低低地唤着,透着浓浓地不舍与愧意,“朕对不起你。”
“终于来了……”江氏淡淡地一笑,“臣妾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了。”
祺帝终忍不住,俯下身子抱住了江氏。男儿有泪不轻弹,然而此时,祺帝泪水滚滚流下,掉落在江氏的长发间。“媛媛,是我负了你……”健壮的身躯不住颤抖着,半晌,祺帝起了身,恋恋不舍地移开了目光,转身离开了。
当苏写衣的目光触及母后江氏时,瞳孔倏地放大。母后!她的母后!她看见一把匕首,一把晃着阴冷的寒光的匕首笔直地插入母后的小腹,鲜血汩汩地往外流,浸红了锦被,染红了衣裳。她死命地捂住嘴巴,努力不让自己叫出来,拖起早已麻木的双腿趔趔趄趄地往外跑,也不知跑到了何处,腿一软,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画面陡然一转,竟出现了兰无篱。苏写衣梦到兰无篱对她浅浅地笑着,如春风和煦,青草吐绿。眼中带着脉脉的情意,柔柔地看着她,甚是好看。就在此时,他突然递上一件东西:“公主,你的玉佩掉了。”
苏写衣猛地惊醒,整个人倏地坐了起来。额上泛着冷汗,眼里透露着惊恐。她赶紧下床,灌了满满半壶冷水才慢慢镇定下来。苏写衣拍着自己的脸颊,喃喃道:“一定是我想太多了,对,不会的……”然而,此时过于激动地苏写衣明显忘了最关键的一点——玉佩。
就当苏写衣正准备回床继续睡时,却发现毫无睡意。她出了厢房,漫步与后院中。屋外月光皎洁,泻下一片银辉。在朦胧的月色中,苏写衣发现了一个身影,心下一惊。待他转身一看,苏写衣回想到刚刚那诡异的梦,心头不禁又是一阵寒颤。
“想不到阁主也有如此雅兴,深夜出房来赏月。”兰无篱并无意外之色,淡淡笑道。
苏写衣定了定心,开口道:“雅兴谈不上,只是睡不着,出来走走罢了。”
“有什么事能让阁主烦心呢?”
苏写衣微笑看着他,反问道:“你说呢?”本是无心的一句,却引来了下一句她怎么也想不到的回答。
兰无篱淡笑着走向苏写衣,眸中带情,夜风轻拂着墨发,在空中飘荡着。就是这般美好无比的画面,令苏写衣心中警铃大作
“阁主在想在下的身份。”
苏写衣心中咯噔一声,果然,还是瞒不过他……索性,苏写衣也就不再隐瞒,径直说道:“是又怎样?”
“没有怎样。”兰无篱道,“我只是想还阁主一样东西。”
苏写衣狐疑地看着他,接过东西,定睛一看,顿时惊了。这分明就是梦境重演!只是此时,是阁主还不是公主。
苏写衣收下了玉佩,灿然一笑道:“多谢公子。”
“可容我问个问题,”兰无篱缓缓说道,眼里透漏着光芒,“你究竟是谁?”
苏写衣展颜一笑,风华绝代:“公子那么聪明,自己去查啊。”
兰无篱突然笑出声来,那一刻,周围的月色都似乎暗淡了下来。抛却其他的一切,苏写衣不得不承认,眼前之人长得是真好看。
“本打算与阁主做笔交易,现在看来,还是算了……”
苏写衣眯起眼,这是什么意思,做笔交易?接着,她便听见兰无篱那轻到几乎没有的声音在说,“想着那花也是并蒂,一人一朵也不算亏……”
机会来了!
苏写衣款款走至兰无篱身旁,报之以嫣然一笑,抬首贴在他耳边缓缓说道:“不管你我是谁,大家不都是朋友吗……”
兰无篱侧首望去,视及那精致的面容,笑意渐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