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簸了一路,浅寂和离洛分别在两辆马车中,都是一脸的疲惫。整整一夜,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没有睡觉。心中有事的人,多数是难以入睡的。
离洛看了看倚在自己肩头熟睡的环殷,忽然觉得很对不起她。自己承诺要给她无忧无虑的幸福,如今却有些力不从心。让她前夜面临了那么大的危险暂且不说,将来要面临的,将是更恐怖的危险。无论如何,离洛都是最不情愿将环殷这个无辜的人卷入那些争斗之中的,就连他自己,也丝毫不愿意深陷进去。
但是他有种预感,自己已经是不得不陷进去了。但环殷,该怎么办?
“离洛,你没有睡么?”环殷揉着惺忪的睡眼缓缓起身,该是睡足了。她看离洛的脸色很是不好,猜都猜到了,十有八九是根本没有睡觉。
“嗯。”离洛轻轻地应着,撩开窗帘看向外面,阳光明媚。
“是不是在想军中的事情?”环殷双手轻轻揽住离洛的腰。
“这些事,你不必多想。”离洛微微皱着眉头,没有看她。
“叫我如何不多想,家中的贴身丫鬟如今变成了什么须娆,竟然要刺杀三殿下,此事太过于蹊跷了。”环殷表面上傻傻的什么都不知道,但其实她也明白很多事情。
“我也觉得奇怪……”离洛好像在想着什么,忽然灵光一闪,“对了,你来青山之前曾见过什么人?按理说,舅哥没有权力给你青山的通行令牌。”
“嗯……这个……”环殷不敢看离洛闪烁的眼睛,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
“你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离洛从来没有见过环殷这样。
“我……我见过……见过……艳尊妃。”环殷将“艳尊妃”三个字说的声音极小,但离洛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艳尊妃?”离洛满眼的不可置信,“你见她干什么?”
“我……”
环殷结巴着不知该如何回答,正巧马车停了下来。离洛往外看去,眼前是倾城宫的正门倾仪门。门外整整齐齐地站着两排亲勋翊卫羽林军,还有前来亲自迎接的文风得。此时车帘被车夫缓缓撩开,离洛扭头低声对环殷道,“你先回府,马车会送你回去。待我面朝圣上回府之后,你要跟我细讲,明白么?”
“嗯,知道了,你当心点。”环殷一脸的担忧。
“你也注意,我走了。”离洛轻盈地跳下马车,轻轻放下车帘,嘱咐好车夫要将环殷安全送回韩府后,这才放心地离开,跟随早已下车的浅寂往倾仪门走去。
浅寂此时身着玄青色鸳鸯朝服,更显得他瘦削了很多。他看着前方,眼神清冷,好像周围无人一般。
“臣,文风得,恭迎三殿下回宫。”在浅寂身前,文风得率先跪了下去,冲浅寂握拳,他身后的羽林军也整齐划一地跪了下去。和浅寂本来并排走的离洛见此,急忙往后退了一步,微微俯身。
“父皇有何安排?”浅寂并没有停下脚步,还按照方才的速度往前走着。
文风得抬起了头,很不自然,“皇上让臣告知殿下,直接去青龙宫。”
“知道了。”浅寂加快了脚步,直接往青龙宫的方向走去,没有理会任何人。
文风得热脸贴冷屁股上,禁不住有些恼火,结果正好看见离洛紧跟着走了过来,便立刻恢复了自己一贯的傲气,径自站起了身,仰着头道,“离洛,你如今是威风了。”
“不敢当,属下在将军面前,岂敢威风。”离洛不得不停下脚步,不自然地看着昔日的顶头上司。
“怎么不敢当?谁人不知,你如今可是三殿下身边的红人啊。皇上,也是对你宠爱有加的。”文风得显然有些争风。
“谁人不知,文将军你才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呢。”离洛轻声说,“我算什么。”
文风得冷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离洛看浅寂走远,又道,“离洛要随殿下前去复命,不能再陪将军闲谈了。改日我一定请将军到府上喝酒,如何?”
“离洛兄客气了……”文风得应承着赔上了笑脸。
离洛看着他,微微一笑,便快步追赶浅寂而去,没有回头,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待他走后,文风得身后的羽林军也都站起了身,看向离洛的背影。
“喝酒?我还怕是鸿门宴呢。”文风得负手,往宫中走去。
“可不是么,韩离洛如今,可真是嚣张了。”文风得身后的羽林卫在小声议论着。
“住口!韩将军,也是你们可以评头论足的?”文风得停下了脚步,转头厉声喝道。身后的羽林卫顿时鸦雀无声。
“以后说话都当心点,别给我文风得身上抹黑。”
“是!”这些羽林卫倒都是十分听文风得的话。
文风得点了点头,继续往宫中走去。他一向,最看重他的名声,这种小事情上,他是一定不允许有任何纰漏的。
青龙宫中。
青帝端端地坐在龙椅之上,安静地看着朝堂下缓缓走来的两个人。身边赵海依然是一身红袍,挑眉看着离洛。
对赵海来说,没有什么是他很看重的。但只有一点他最在意,那便是容貌。他本是个清秀之人,但进宫之后时常单独服侍青帝,也就慢慢变了性格,像个女人一样妩媚。但像女人也就罢了,他还有个怪毛病,那便是见不惯任何比他长得好看的男人。眼下站着的两个人,一个是当朝三皇子倾浅寂,虽然他也是嫉妒的,但他身为一个私臣是怎么也得罪不起皇子,所以他的目光便落在了另一个人、离洛身上。离洛有着举世无双的样貌,比起浅寂来说没有那么高贵的身份,所以赵海便理所当然地开始仇视这个好像只应天上有的男子。
不过离洛却始终没有在意他,只是平视着前方,哪也不看。
“儿臣浅寂,参见父皇”“臣韩离洛,参见皇上。”二人跪下了身子,等着青帝问话。
“起来说话。”青帝的声音懒懒地,像是中午没有午休硬被拉来一样。
浅寂站起来后始终低头不言,离洛僵在那里也不知道该做什么。青帝和浅寂都没有说话,他是万万不能先开口的。
“寂儿,这一趟,辛苦你了。”青帝的声音看来不是慵懒,更多的是疲惫。
“父皇在圣旨中说查明青山之事,儿臣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在青山中作乱。”浅寂缓缓抬头,第一句没有客套之言,只是很快便进了主题。他对青帝的话,充满了质疑。
他当然要质疑。青山诡异之事,别人不清楚他自己还不清楚么?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姨娘、七香居的主人柳携香派人一手策划一手干的好事,身为柳谣婵的儿子,他还能不明白?那日在青龙宫,青帝问谁愿意替他分忧,只有浅寂站了出来,谁都以为是浅寂自己愿意。但只有浅寂最明白,别人口中的愿意,其实是柳谣婵的意愿。
他还记得那一日,柳谣婵将他叫到殿中,沉默了一个时辰没有说话。最后才慢慢道,“你父皇若是让你们皇子去青山,你去罢。”
他不解地看着柳谣婵,“姨娘的任务,还要继续?继续到宫中来了?”
“再两年,拿到青株,便无事了……”柳谣婵好像很累很累。
“娘真的认为,我可以为了您,背叛整个国家?”浅寂执拗地看向自己的母亲,眼里的泪也在眼眶中倔强地打转不肯出来。
“寂儿,娘亦是,没有办法……”柳谣婵说着低下了头,浅寂看到,分明有眼泪滴落下来。
一句没有办法,一滴眼泪,彻底击碎了浅寂所有的坚强。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离开。或许他想,永远地离开。
“朕,并没有查出来……”青帝沉厚的一句话将浅寂从回忆里拉了回来。他看向青帝,眼中的泪差一点就模糊了视线。这一瞬间,他只觉得,对不起自己的父亲。
“那臣斗胆问一句,既然没有查明真相,皇上为何急忙召我们回来?”离洛见浅寂迟迟没有答话,便将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青山之事一日不得已解决,国一日不宁啊。”
浅寂听了离洛的话,也把目光投到青帝身上。这个答案,他也想知道。
“朕怕你们在那里,太危险。”青帝摆了摆手,赵海立马奉上了茶。
浅寂和离洛互相对望了一眼,又一起看向青帝,“皇上何意?”
“朕知道谁想跟你们过不去,”青帝喝了一口茶,“谁想跟你们过不去那便是跟青山过不去。此事,应该从这里下手,故不用你们继续呆在那危险的地方。”
“哦?何人?”浅寂想起那晚的两个黑衣女子,禁不住浮想联翩,该是谁的人?
“过几日,朕再查明些,再下结论。”青帝竟然闭上了眼睛,从表情上看,他有着不舍的感情。他这样,让浅寂和离洛都是莫名其妙。
这人能是谁?怎么能让青帝如此难以割舍?
“浅寂,你先回辰卿宫中去罢,你母后盼你好些日子了。离洛,你也回府去罢,出去这么长日子,是时候和家人团聚了。”青帝又睁开了眼睛,缓缓道。
“谢皇上。”离洛跪下行礼。浅寂停了片刻,才跪下身子,“谢父皇。”
青帝点了点头,赵海旋即伸出胳膊让青帝将手搭在他的胳膊上,搀扶着他回寝宫去。浅寂离洛一直低着头,直到青帝走出了他们得视线,这才站起身来。
“你怕么?我们,真的要开始忙了。”浅寂将手搭在了离洛的肩上,还淡淡一笑。
“韩离洛,不会怕。”离洛也将手搭在了浅寂的肩上,还了一个动人的微笑。
两人互相看着,好像忽然之间,便有了默契,有了一种,生死与共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