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宫中,美景依旧。四季殿中,死寂一片。偌大的四季殿,一个不起眼的偏厢房房门紧闭。房中的人说话声音极小,只怕泄露半点风声。
艳寻歌抹着亮红色的嘴唇,双手自然地搭在木椅的旁边,睥睨着身前跪着的两个瘦弱女子。
这两个女子,一个是须虞,一个是须娆。
两人都将头伏在地上,对艳寻歌行着青国最大的礼。倾溪缠和倾映繁分别站在艳寻歌的两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们,眼神中透露着些许的不忍。
“想好了么?”艳寻歌挑眉,话语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这两个选择,娘娘更偏向哪一种?”须虞弱弱的声音从身下飘了出来,没有什么力气。
方才艳寻歌给了她们两个选择,都是怕事情败露连累到四季宫。因为浅寂和离洛都见过她二人的真面容,在那个年代,可没有什么人皮面具,她们要完成这些艰巨的任务,多是要用命来搏的。
两个选择,对她们来说都是难以选择的。
一个是毁掉现在的面容,从今以后带面纱示人,这样可以继续呆在四季宫;另一个是保持现在的面容,但不可以在四季宫中继续待下去。
“问我的偏向?”艳寻歌挑眉,“我可不想毁了你们那水灵的脸蛋,这也是我的计划。”
“那我和须娆听娘娘的安排,按计划行事,决不连累娘娘。”须虞的声音更弱了,伴着低低的抽泣声。
往常比谁都热闹的倾溪缠如今也噤了声,胸口的起伏比往常都要明显。
“那收拾一下,去文溢宫罢。”艳寻歌翘起了腿,看都不看须虞和须娆一眼。
她所说的文溢宫,是昭妃谢昭然和八皇子倾墨华的宫殿。艳寻歌本来的目的就是借青山诡异之事除掉身陷危险的倾浅寂,但她却不知青山所谓的诡异、所谓的危险,对于浅寂来说根本什么都不是。她也知道,刺杀浅寂这么个完美、还有武功高强的韩离洛保护的皇子实属不易。
计划要成功,要不显山不露水,最好的解决办法,莫过于嫁祸了。
艳寻歌是个聪明人,她当然不会平白无故地招惹**有权势的人,这嫁祸,无非就是嫁祸给软弱的人,这人也就成了替罪羊,言不敢言,冤屈一辈子也就罢了。
所以,嫁祸给文溢宫,是最好的选择。
昭妃谢昭然样貌平平,因为是贵族的千金而被送进宫,一步便成了昭妃,地位不低。不过青帝却对她很是平淡,有了八皇子之后,青帝便几乎不涉足文溢宫了。这昭妃呢,也不是个喜欢争宠的人,她唯一爱好的就是诗词。摆弄诗集、收集各类丛书是她每天唯一的爱好,青帝不来就不来,恰好倾墨华也是受她感染独钟文字,她也就算是有个伴儿了,生活过得也不无聊。慢慢地,时间久了,宫中的人都好像淡忘了还有一个文溢宫,青帝还有一个昭妃,皇子中还有一个八皇子。他们母子俩就像是隐居在宫中,几乎不为人知一样。
可是艳寻歌没有忘记他们。
在她刚酝酿刺杀浅寂这个计划的时候就想到了嫁祸这一步,所以待她筹划好这个计策后,便派须虞连夜潜入文溢宫,将谢昭然的贴身荷包偷了出来。谢昭然成日里只在乎她的藏书,荷包多得是,丢了一个也不会放在心上,所以艳寻歌正是利用了她的这个特点,轻而易举便得了手。
接下来就是看如何把荷包留在青山中了。艳寻歌身为尊妃,不能私自出宫,溪缠和映繁二位皇子更是不能擅自离开倾城宫。须虞已经身在青山,不能抽身回来,她能利用的只有当年和须虞一起被她救回来的女子,须娆。
须娆本来和须虞一样,常年在四季宫中充当宫女,但艳寻歌总觉心中不踏实,便命须娆出宫,隐姓埋名,有任务得召唤之时再回宫。
须娆听命出宫后,不知道该往何处去,正巧碰上当时韩府娶亲,家中需要人手,她便去府中当了一个小丫鬟。进府之后她一直积极表现,久而久之,她的细心终于让韩府夫人杜环殷发现,杜环殷欣喜之下让她做了贴身丫鬟,她当时便将此事秘传给了艳寻歌。艳寻歌只是稍有欣慰,并没有在意。直至前些日子,艳寻歌正在苦恼如何将荷包送出,正巧收到须娆的密书,说是韩府收到青山来信,韩离洛受重伤,杜环殷心急如焚。艳寻歌顿时舒心不已,当即传书过去,让须娆无论如何想办法将杜环殷引来四季宫,用青山的通行令牌引诱杜环殷来帮助她实现计划。须娆在杜环殷那里很受信任,没有费多大力气便让杜环殷钻进了圈套之中。杜环殷欲见韩离洛心切,便什么都没有多想,三下五除二就答应了艳寻歌扔荷包的请求。
如此一来,便剩下最后一步,那就是让青帝知道这件事情,才算真正地嫁祸成功。
艳寻歌风华正茂,在宫中除了柳谣婵便是她最受宠,青帝来四季宫自是十分频繁。那日晚上,她换了一身素雅的衣裳,于四季宫后园中轻弹古筝。青帝到了寝殿发现她没在,便四处寻找,终顺着古筝的声音找到了她。眼见美人弹古筝,青帝顿时心花怒放。趁着青帝兴头正旺,艳寻歌忽然哭了起来。青帝顿时心疼地询问原因,她说心中有一事,一直不敢说,怕伤了姐妹之间的感情和青帝的感情。
这么一说,青帝更是好奇,非要让她一五一十地讲出来。她心想青帝中了圈套,便沉住了气,慢慢向青帝道来。
“浅寂走的那晚,我路过文溢宫时发现里面有很多的脚步声,走近细听,就听见昭妃妹妹悄声对着一群人说,“你们此去一定要成功,一定要除了三殿下!”我顿时吓得魂不守舍,怕是我听错了,也没敢告诉皇上您。回到四季宫后,我立刻让溪缠调动了二十护宫军连夜前去青山守在浅寂身边,真是怕有危险。果然一天夜里,我收到了护宫军首领的飞鸽传书,说浅寂被人刺杀,但幸好未成功。他们还给臣妾捎来了一个荷包,乃是昭妃妹妹的随身之物。皇上,您快召浅寂回来罢,那个危险的地方,真不能再呆下去了。何况,昭妃妹妹这么做,青山诡异之事,难道和她没有关系么?”
“岂有此理!”青帝拿过荷包一看,登时怒火冲天,当即就要下旨去文溢宫捉拿昭妃,但艳寻歌及时地拦住了他,告诉他等浅寂回来再查明些也不迟。现在去,总是有些唐突的。
青帝点头,艳寻歌的计划,终于完美地完成。
须虞和须娆站起了身,她们知道,艳寻歌让她们前去文溢宫的目的,便是青帝派人前去抄查文溢宫时,她二人站出来让浅寂看见,之后她们便说,自己是昭妃的手下,如此一来,昭妃就是百口莫辩了。
须娆自始至终没有说话,她也无话可说,她对艳寻歌的忠诚度要比须虞还要高,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她都绝无怨言。虽然须虞也很忠诚,但她有了情感,就身不由己。
她看向倾溪缠,使劲将嘴角往上扯了扯,她的意思,是想把属于自己的最后一抹阳光送给溪缠,让他今后没有自己的照顾,还能好好过。
她承认,自己的心,已经放在了溪缠那里,奈何取不出也拿不走。
“母后……”溪缠忽的半跪了下来,映繁和艳寻歌都吓了一跳,正准备转身而走的须虞和须娆也停下了脚步,诧异地看向他。
“缠儿,你这是……”艳寻歌急忙要扶起溪缠,但溪缠执意不起。
“母后若是让须虞前去文溢宫,无疑是到父皇面前自首自己便是刺杀三哥的人。如此一来,父皇是决不会放过她的!”溪缠说着话,情绪比往常都要激动。
“缠儿你这是怎么了?”艳寻歌看着溪缠既心疼又气愤,“你说这话是要故意让母后难堪么?”
“四哥,起来罢。”映繁见艳寻歌有些薄怒,急忙拉溪缠起来。
“儿臣没有让母后难堪的意思,一直以来,我并没有违抗过母后半个命令……!”
“那你今日是要做什么!”艳寻歌打断了倾溪缠,声音颤抖。
倾溪缠看了须虞一眼,又看向艳寻歌,“母后,儿臣喜欢须虞!”
一瞬间,整个殿中的空气好像都凝固住了,艳寻歌和倾映繁皆是睁大了眼睛看着跪在地上的倾溪缠,须娆诧异地看向须虞,推了推她,须虞这才反应过来,泪如涌泉。
“须虞在四季宫中的这几年里,儿臣每日都过的很开心。儿臣不知道,原来这是爱。”溪缠自顾自地说着,没有看见艳寻歌骤然变化的脸色。
“啪”的一声,艳寻歌的手重重甩到了溪缠的脸上,“你知道什么是爱?!”
须虞吓了一哆嗦,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娘娘,娘娘不要责怪殿下,须虞知错了!”须虞将头重重滴磕在地上,额头汨汨地往外渗出了鲜血。
“你错在哪里?!”艳寻歌怒吼着。
“奴婢……”
“须虞,你为何要承认错误!你何错之有?!”溪缠也转向须虞,喊道。
“殿下!!”须虞撕心裂肺地喊着,所有人都安静了,“须虞从不敢妄想得到殿下的爱,但须虞可以告诉你,我的心里,有殿下!”
须虞说完,看了溪缠一眼,泪始终没有停过。随后,她跑了出去,仿佛下定了决心要和溪缠永世不见一般。
须娆见状立刻追了出去,溪缠心急,也直欲追去,但却被艳寻歌牢牢地拉住。
“倾溪缠,你要敢踏出这殿门一步,便不是我的儿子!”艳寻歌今日也是真的恼了。
溪缠愣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笑了,笑的很灿烂,和须虞的笑一样灿烂。他永远记得,须虞水灵的脸上,那微笑,始终带有阳光的味道。
艳寻歌见溪缠如此,也有些不忍,但她却没有收回成命,狠心地起身离去。
“映繁,看好你四哥!”她只留下这一句话。
映繁缓缓走至溪缠身边,用手拍了拍溪缠的肩膀,叹了口气。
他从没想到,自己什么都不在乎的四哥,如今却为个女人,成了这般模样。
原来爱,真的是世间最难以捉摸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