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公主??”艳寻歌刚离开,两个狱卒起身准备吃些酒,就见倾飞絮竟然也从牢中走了出来,煞是惊奇。
他们惊奇不是因为在此时此地看到了她,而是她究竟是怎样进去而不被任何人察觉。
“嘘……”飞絮冲他们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们噤声。其实他们也不知道飞絮要干什么,只是下意识地顺从,乖乖地不再做声。
飞絮堂而皇之地走了过去,凑到他们的身前轻声道,“我没来过,知道么?”
两个狱卒互相看了一眼,随后急忙应承,“是是,小的明白。”
“真的明白就是好事,”飞絮直起身子,从衣袖中掏出两样东西。左手拿着一把利刃,右手拿着两锭金子,“假明白可就坏了……”
那利刃,只需轻轻一划便可了结人的性命;那金子,足够普通人家花一辈子。
两个狱卒扑通一声软跪在地上,“六公主,小的真明白,万万不是假明白啊。”
飞絮“咯咯”一笑,蹲下身去将金子轻轻摆在地上,随后又将利刃敲了敲地板,发出生硬的金属声音。两个狱卒吓得趴在地上不敢抬头,不过眼睛还不时向上翻着,只因那金子的光芒实在太诱人了。
“金子收下吧,然后辞了这苦差,回家好好过日子,再也勿要出现在倾城宫,”飞絮缓缓起身,往天牢外走去,“切记,若是再出现在我面前,就是你二人的死期。”
“是是是……是……”狱卒听了这话赶忙给飞絮磕头,“小的一定走,小的一定走。”
飞絮了然一笑,转眼便没了踪影。狱卒抬头看人已经不见,也顾不上探究那许多,只是径自捡起了金子,双手颤抖不已,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不过不管是哭还是笑,都是因为太过激动。这是天大的好事,谁不愿意去做。
“辞了,今个儿就辞了。”其中一个狱卒捧着金子,就像捧着烫手的山芋一般。
“好,你我一起,离开这鬼地方!”另一个急忙将金子收了起来,他拍了拍身上的衣服,眼神嫌弃,“再不用穿这破衣衫了!”
倾飞絮是聪明的,对付这种小人物最简单不过。如果说银子的分量已经不算大,那金子就一定能耀眼到诱人,以至于让他们流口水。
人的贪念,往往才是最可怕的利刃。
朱华宫,还是很热闹。这里的宫人就连扫地也当是一种快乐,哼着小曲扭着身段。这种温馨,在皇宫中是多么珍稀。
飞絮是跳着跑进宫中的,下人见了都纷纷打招呼,她也就笑嘻嘻地一一应答。不过一进内殿,她的笑容就褪去了一层,取而代之的是有些神秘的严肃。
她直接进了偏殿,这里除了她的母后荀紫蓉,还有柳谣婵。
“母后……”飞絮微微俯身,“我已探听明白。”
“她真的去了?”柳谣婵淡问。
“嗯……”飞絮点了点头,“我在牢中等了很久,她果真来了。”
“说下去。”荀紫蓉摆了摆手。
“是她要刺杀三哥,然后嫁祸给昭妃娘娘,毋庸置疑。”
“真是她!”荀紫蓉一拍桌子,连茶杯也震碎在地。
柳谣婵急忙握住她的手,“以我的了解,艳寻歌会这样做,是觊觎皇位已久,而不是已经发现我们的秘密。”
“再让她深入下去,我们的秘密也就不保了。”荀紫蓉还是难以平静。
“我有预感,她不会再这样嚣张下去了,”柳谣婵勾唇,“她再聪明,也不可能聪明过我们几人的合力。”
“是啊,”飞絮轻声道,“冬天来了,也就剩下一年多了。那时一切都已成定局之时,就算死,也都算无悔了。”
“胡说什么呢?”荀紫蓉轻斥。
“只要青株到手,我们都如了愿,就算艳寻歌知道又何妨,父皇知道了又何妨,我们要死又何妨?”飞絮淡然,“既然做了,就不要后悔。”
“世上本无后悔之道,飞絮说的明白,”柳谣婵苦笑,“已经做了,就顺着这条路,走下去罢。”
片刻,荀紫蓉突然啜泣起来,她低吟,“我们,对不起你们。”
“母后,”飞絮走过来在荀紫蓉的身前蹲下,又缓缓拉起了柳谣婵的手放在荀紫蓉的腿上,“我们是一家人,不是么?”
“所以何谈对不起。”柳谣婵接着飞絮的话道。
人这一生,要有坎坷与经历才算活过。最终都是要死的,何用惧它?只是在活着的时候轰轰烈烈一次,平平淡淡一段,历经繁多的折磨与痛苦或者体验几次幸福的光临,然后死时回望一生,没有后悔,脑海中是无尽的回忆。
这不是悲伤,而是圆满。圆满了这一世,再去下一世接受新的人生,周而复始。
所以,柳谣婵和飞絮早已想开,她们的人生不再需要叹息。要的只是走好将来的每一步,无悔无怨……
午时已到。
南山门前,偌大的刑台让人分外恐怖。在那之上是樱红的缎子绑束着的大刀,还有两名身强体壮大汉立于刀旁,表情严肃无情。
这是规定,倾城宫处死犯人的手段都是如此。不过今日不同,两名大汉的手中多了一条与红色极不搭调的白绫。
这是之前没有见过的。
今日天气又有些阴冷,季节是越来越接近冬日,连着模样也像了起来,凄凄惨惨地像过了秋天,没有高的天,只有寒的风。
往常行刑,倾城宫的文风得大将军会率亲勋翊卫在此督查。今日这里空荡荡的,如同天色一样的惨淡,如同冷风一样的寂静。只有两个大汉,再无他人。若不是青帝下的命令,谁敢如此怠慢一次行刑。
这时,谢昭然被两名狱卒押送来此,跪在刑台之上。
她看着天,还有周围的毫无一人,禁不住笑了笑。青帝是念在旧情,给她这个曾经的娘娘留些颜面么?
她的目光其实还在搜索,搜索一个人,她的儿子倾墨华。她不是没有牵挂。
她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躲在哪一个角落正看着她。想到此,谢昭然哭了。眼泪并不多,但分量很重。
人生不过大喜大悲,可临死之时,没人是大喜的。若无牵挂,一死百了,但有牵挂,便没人能忍得住眼泪。
墨华。娘今日去了,你便是一个人。愿你,终能过得好。
谢昭然心中呢喃着,不停地呢喃着。她也许和浮香想的一样,最后的誓愿,也许会得到老天爷的眷顾。
她和墨华一直不问世事,她怕她死后,墨华会学会仇恨,誓要报仇。冤冤相报何时了,她不愿他混如这纷杂的斗争。
可人世间,往往很多事情都是不能如愿的。
终于到行刑的时间,狱卒退下,刑台上只剩下三人。大汉牵动白绫,沉沉将它套在谢昭然的脖颈上,没有说话。
这恐怕也是青帝下的令。虽然摆着大刀,但是今日禁用。毕竟夫妻旧情难以忘怀,索性,留个全尸罢了。
“臣妾,谢皇上隆恩。”谢昭然没有用很大的声音,也没有颤抖,没有畏惧。
她闭上了双眼,自此,人世间的所有,都与她无关。
白绫紧,天地旋转,日月皆无光。西风骤然前来,冬天就在此时毫无征兆地来到了青国,来到了倾城宫。
伊人去,空间凝结,乾坤已混沌。
没人注意,在一个角落,躲着一个瘦削的身影。那身影拥有一张苍白的脸,发丝凌乱中,一双赤红的眼分外妖娆。
妖娆,血的妖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