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蒋公公一个人走回聆心殿没过多久,奚宫局的人便来了,同时带来的还有一口漆黑楠木大棺。这次奚宫局派来约莫二十来人,这些人来到聆心殿后,也并未与蒋公公等人招呼半句,便各自忙开了。
看着这些陌生的,一身素黑衣袍的人们,忙进忙出,胆小的菱儿忍不住恐惧得微微颤抖起来,小小的手使劲的拽着小公主的袖膀,躲在她的身后。其实小公主心中对于这些面容严肃,全身黑黑的陌生人,同样感觉恐惧,但是想到自己身后的小菱儿,不得不努力的挺直了身子,将小菱儿挡在身后。待得这些人为琴妃更换好入殓的服侍,准备将她抬入大棺时,小公主才惊醒过来,猛的扑到娘亲的身上,哭闹着,阻止奚宫局的人带走琴妃。
“月儿公主,别哭了……”看着哭闹着,用自己微弱的力气阻挠奚宫局的小公主,蒋公公心疼不已……当年,因为他耿直的性子,在宫里处处得罪人,处处受到大家的排挤,如果不是意外遇到琴妃,得到她的收留,只怕自己说不定哪一天早被人害死了。这些年来,他对琴妃忠心耿耿,而善良的琴妃也并没有将他当作奴仆,而是作为长辈般尊重,这使得蒋公公对琴妃的感情既是主人却又如女儿般。而琴妃自从生下小公主,身子一直不好,小公主基本是蒋公公独立带大的,对小公主的感情自然不比琴妃弱上半点。此时看着一个睡去了再也不会醒来,一个哭得肝肠寸断,蒋公公的心仿佛被刀子一刀刀划过……难以言明的痛楚……
“公公……不要让他们带走娘亲啊!我要娘亲!娘!”此时,小公主被蒋公公抱在怀里,无法阻止那些人带走琴妃,不由得焦急不已。眼看着母亲被他们装进那个大大的黑黑的箱子里,她心中的恐惧更是提得更高了,使劲挣扎着,想要挣脱蒋公公的怀抱,然而,小孩子的力量又如何能比得过大人哪,只能无奈的看着那些黑袍人盖上了箱子,一阵敲打后,又抬着箱子走出聆心殿……
“娘……娘……不要带走娘亲啊……”再也看不到那些黑袍人,也看不到装着母亲的黑箱子,哭喊了近乎一个时辰的小公主,声音终于渐渐嘶哑,弱了下去……
看着哭得昏睡在怀里的小公主,蒋公公顿时也觉得哀伤无助,只能轻轻的拍着小公主的背,仿佛琴妃活着时哄她入睡一样,希望这样能带给她一些安慰吧……一边的菱儿,虽然不明白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为什么要带走娘娘,那些黑袍人真的好可怕的样子,但此时,她仅仅是安安静静的陪在旁边,陪着蒋公公和小公主……
原本就人丁单薄的聆心殿,此时,被浓浓的哀伤笼罩,殿中的一老两小仿佛风雨中的鸟儿,只能相互依靠着,获得一点并不可靠的安全……
第二天,当天刚蒙蒙亮时,聆心殿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同时,还传出一阵接连不断的喊话声。外面的喧闹,很快便将一夜未眠的蒋公公唤了出来,急忙打开几乎被众人拍开的红漆大门,一大群宫女,太监便涌了进来,随后便是几名身着华丽宫装的女子,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这就是聆心殿啊?也不过如此嘛,不是说当年那琴妃可是颇受皇上宠爱,才由一介低贱的歌姬破例册封为妃么?怎么住的地方这么简陋啊。”走在这群女子中间的那人,进到聆心殿四处张望了一下,便不屑的开口道。这人,原来便是那日蒋公公报丧时陪伴在皇帝身边的女人——最近极为受宠的阮美人。那日原本正与皇帝寻欢作乐,却因为蒋公公的忽然打搅,败了皇帝的性质,使得自己孤伶伶的抛弃在大殿之上,原本就心胸狭隘的她,自然不可能放过得罪自己的人,当天回去后便找了人打听这琴妃的消息。当她得知琴妃原本竟是歌姬出身,朝中并无支撑时,便立即找来一些昔日嫉恨琴妃的贵人们寻了过来,准备一出当然受的怨气。
“那琴妃不过是个过气的妃子,自然是不能跟阮妹妹比较的,瞧瞧这房子、摆设,啧啧,只怕就是那冷宫也比这里强上几分。”随后,又一名跟随而来的女子附和着说道。
“各位贵人,这聆心殿确实简陋……只是不知这么早各位贵人驾到,可是有事?”这些年来,由于聆心殿里的人出身都不很好,即便是琴妃贵为贵妃之尊,也因为没有娘家势力的支持,时常受到其他宫里人的冷嘲热讽,早已习以为常了,蒋公公自然不会对这些贵人的话有何反映,只是对于这群人,一大早便来到聆心殿感到一些不安,毕竟,看着架势,她们倒是不可能是来祭拜琴妃娘娘的吧。
“哼!我们来自然是有事的,要不然,大清早过来沾染晦气么?梅儿,传皇上口谕!”听了蒋公公的话,阮美人不客气的说道。
“是,美人。”听到软美人的吩咐,宫女中走出一人来到蒋公公面前,大声说道“传皇上口谕,琴贵妃已然仙逝,当年所赐聆心殿已无人居住,现转赐阮美人作为安置软香宫仆役之用,钦此!”
“这!这不会吧!娘娘刚刚仙去,这聆心殿还住着文月公主,怎么会是无人居住哪?”乍然听到这道口谕,蒋公公不由得惊呼起来,这样子,那小公主要去哪里居住啊。
“你便是蒋公公吧……好大胆的奴婢!难道你怀疑我假传圣旨不成?!”对于蒋公公竟然胆敢质疑自己的话,阮美人大怒喝道。
“……奴才不敢……”看着一脸怒意的阮美人,蒋公公自然无法也不能辩驳。也许以前的他会为这样的事情据理力争,可现在却不能也不敢了……小公主和菱儿两个小女孩现在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自己不能够再出事了,要不然如何有脸去见仙去不久的琴妃娘娘啊……
“哼!狗奴才……!该说的该传达的,我们也传达到了,皇上怜你们孤老弱小,特宽容你们两日,两日后便会有人来接手此地。”说罢,便是头也不回的,带着一群女人姗姗离去。
“美人!美人留步!”看着这群人快要走出殿外,蒋公公忙叫道。
“又怎么了?”对于老太监的呼喊,阮美人不耐烦的回过头问道。
“皇上可有安排公主离开聆心殿后的住处?”
“呵,你不问我到差点忘了。桂嬷嬷,你留下带小公主去她的‘府邸’吧~”说罢,对着蒋公公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便带走众人离开了。
“那便有劳桂嬷嬷了……”
“不敢……现在便请公公将文月公主请出来吧,老奴好带你们去看看新的住处啊。”对于这些已然失势的宫人,势利的桂嬷嬷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好态度的,当下也不顾天色尚早,便催促着蒋公公将小公主唤醒,自己好早点完成任务,早点回去伺候正当得宠的主子。
“……是,那便有劳嬷嬷稍等片刻……”见惯宫里的势利嘴脸,蒋公公只得在心中暗暗叹口气,说罢便转回屋里,准备将小公主和菱儿唤醒……
片刻后,蒋公公便带着一脸睡意的小公主与菱儿来到院子里,此时搞不清状况的小公主看到院子里的陌生人,疑惑的问道“公公,这是谁啊?”
“这位是阮美人宫里的桂嬷嬷……嬷嬷,这便是文月公主……”
“老奴见过文月公主。”看到小公主出来,桂嬷嬷一脸的不屑,这屁大点的小孩,在宫里无权无势,只怕结果要么早夭,要么便是沦为别人的棋子,早不可能有出头之日了。想着,便也没了点尊重,见到文月也不行半点宫礼。
对于这些人的作为,文月与菱儿尚且年幼,自然不会在意,而蒋公公心中确是明白宫中的现实,也不再多说什么,便请桂嬷嬷前面带路,一行人便往他们未来的住处走去。
经过约莫半个时辰的路程,众人终于来到位于皇宫最西边的一处院子前。一见到这座小院的外观,蒋公公不由得呆住了……原本的红漆大门由于年久失修,早已斑驳不堪,同时由于被虫子蛀得腐烂不堪,已显得摇摇欲坠,随着桂嬷嬷的推动,便是挂在门框上,晃动不已。院内一片狼藉,院子里的水池,由于早已堵塞,原本的活水成了死潭,腐烂的植物将池水染成了墨黑色。年久失修的房舍屋顶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琉璃瓦片,屋旁巨大的古树不仅没给小院增加半点绿意,反而几近枯死的树枝,使得整个院子更是充满了几分诡异气氛……
“桂嬷嬷……这院子怎么能够住人啊……”看着这早已荒废不堪的院子,蒋公公终于是无法忍受了,不由得问道桂嬷嬷。
“怎么不能住人了,这有墙有院有屋有房的,不就是拿来住人的么。再说了光这院子,便比你们原来那聆心殿大了一倍,这可是阮美人特意给你们选的好地方~怎么,你不感谢美人,还有意见不成?”这在深宫里混了多年的桂嬷嬷,睁眼说瞎话的能力当然是一等一的,再说了,摆明了阮美人就是要整聆心殿里的人,自己当然不可能去破坏美人的计划,只要这事办好了,回去禀报了美人,还怕没有奖励,至于小公主的住处是好是坏,与自己有何关系~
“可是……嬷嬷,这地方实在也太……”
“你要有意见,自己找皇上说去,这可是美人特意从皇上那讨来的,你要对美人的这番美意有何不满,自然可以找皇上说道去~”对于这群没了势力的人,桂嬷嬷早就不耐烦应对,既然地方已经带到,便准备早早离开了,于是便搬出皇上来堵蒋公公的嘴。
虽然不确定这是否真的是皇上的意思,但现在的蒋公公,自然是不敢去询问的,先不说能不能见到皇帝,即便是见到了,皇上又如何会听他这老奴才的话哪……
“好了好了,美人那还有事得忙哪,便不在你这耽搁了,你们早点收拾好东西搬过来吧。啊!对了,还有件事。前些日子林昭容那缺个料理杂事的太监,昨儿美人听说了,便给皇上推荐了你去,这两日调令便会传过来吧,你也好生准备准备,过几日便去林昭容的宫里吧。”说罢,也不等蒋公公回答,便头也不会的走了。
对于这些人的安排,再笨的人也明白这是故意为之,虽然不明白自己如何得罪了这些贵人们,但此时无权无势的自己,却只能默默承受。低头看着身边的小公主与菱儿,蒋公公不由得哀叹一声……
“公公,这里是哪里?我们来这干嘛啊?”对于这陌生的,有些诡异的地方,文月与菱儿不由得感到一丝害怕,随即不安的问道。
“月儿公主,这里以后便是我们的住处了……别怕,公公会一直陪在你们身边,有公公在,什么都不用担心。”老迈的手臂,轻轻拥住文月与菱儿,不管以后有多苦,自己一定要好好的将公主带大,不能辜负了琴妃娘娘的托付啊。
“……公公……我们不想住这里……这里好可怕……为什么我们要搬来这里……要是娘亲回来了,会不会找不到我们啊?”
“……公主啊,原来那地方现在已经是别人的了,老奴已经通知娘娘我们搬家了,要是娘娘回来了,就会来这边找我们的,我们在这里好好的等娘娘回来好么?”对于年幼的小公主,蒋公公不得不说着善意的谎言,残酷的现实,便都让他这把老骨头承担吧……
“原来娘亲知道我们搬家了啊……那……那我们就住下吧……公公,你别皱眉头了……娘说过,只有不高兴了,才会皱眉头……月儿不想公公不高兴……”说着,小公主便伸出嫩嫩的小手,轻轻的想要抚平蒋公公紧皱的眉头……
看着如琴妃一样善良的小公主,蒋公公的眼不由得湿润起来……老天爷,为什么好人总是不长命……好人为什么总是没有好报……琴妃娘娘如此,现在,连这么小的小孩你也不放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