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曼冬已被幽禁两个月了,刘彻再没有踏足过一步,长日里独自一人坐在窗前发呆,或是和又蓝说说话打发时间。
都说蜀郡CD住着一户姓“司马”的人家,向来少与人往来。馆陶公主多方打听下才得知,那个复姓“司马”的人家住的正是当今的大文豪——司马相如!传说他的笔能化腐朽与神奇,若是能得到他的一篇赋,博得皇上一笑,保不准娇娇就有救了。思及此,馆陶备下了重礼就驱车赶往蜀郡。
蜀郡CD,司马宅内。
“老爷,外面有一位夫人想见您。”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请示道。
湖边亭内石凳上坐着一个儒雅的男子,长发飘逸,并不拘束。他正执着一颗黑棋犹豫着迟迟不肯落下,听见管家请示,也不搭理,反倒盯着棋盘一脸聚精会神。忽然,两眼发出精光,嘴角微微上扬,自信地“啪”一声将手中黑字落下。
一旁管家见此情景复又请示道:“老爷,外面有一位妇人求见。”
这时,男子方抬起头,只见他下颌方正,目光清朗,会意地点了点头,薄唇轻启:“我知道了,请她进来吧。”瞅着管家出去请人,自己也站起了身朝前厅走去,高挑秀雅的身材,浑身散发着出尘脱俗之气,此人正是被外间传得神乎其神的司马相如!
馆陶听说司马先生愿意见自己,高兴得合不拢嘴,匆匆携了下人带着准备多时的礼品跟着管家进屋了。此时司马相如已身在前厅了,馆陶跨进门瞧着屋内儒秀的司马相如也不禁有片刻怔愣,如此气质,哪里是俗世中人所能比拟的,看来外间传闻也不全无道理。
想着此来目的,馆陶早早缓过了神,笑着低头恳求道:“本宫是当今的馆陶大长公主,想必本宫的女儿陈皇后的事情,先生应该有所耳闻吧,本宫想请先生赐赋一篇。”说罢,指了指一旁的厚礼又道:“这是本宫为答谢先生而备下的礼品,望先生能够答应本宫这个请求。”
馆陶一脸诚恳地看着司马相如,等待他的回复。这是她为了女儿,第一次低头求人,她不容许女儿的一生就这么毁了,不容许她的娇娇从此只能在那冷之中了此残生。所以,无论她是多么的高傲,她都会低下这个头。
司马相如睨了一眼屋子里的礼盒,淡淡道:“把这些都带回去吧。”
馆陶慌了,上前急道:“先生您要什么本宫都会答应您的,请您就勉为其难帮帮本宫帮帮娇娇吧。”馆陶一想到自己的女儿有可能在冷宫力遭遇的一切,不禁喉头都哽咽了,拉着司马相如的衣襟不肯松手。
司马相如一时感触,他也的确听过陈皇后的故事。身在一个高门宫墙之内,能够平难民、治黄河,如此奇女子怎能不叫人钦佩。只为帝王当初的一句“金屋藏娇”而倾心相许,直至今日,凉薄的被关进长门深宫,却实叫人怜惜……司马相如,不禁想起自己和妻子的往事,当初也是差点负了良妻。都到最是无情帝王家,当真是又辜负了一个痴情女子啊!
“也罢,公主这个忙在下帮了,只是这些厚礼实在是不用了,公主还是拿回去吧。”司马相如一脸温和道。
馆陶一听他答应帮忙了,激动得喜极而泣,连连道谢:“先生的大恩大德,本宫一定没齿难忘,先生日后若是有什么吩咐就尽管提好了。”
司马相如笑着摇了摇头:“公主言重了,在下只是想起了贱内,怜惜陈皇后罢了。”
馆陶微愣,顿生一股感伤,深深叹息道:“当真是痴心错付了……”
三日后,馆陶公主辛苦求来的《长门赋》出现在了刘彻的桌案上。刘彻下朝后看见自己的桌上多了样物件,微一挑眉瞥了眼一同跟进来的郭舍人,郭舍人深吸了口气,头冒冷汗讪讪道:“这是馆陶大长公主叫人呈上来的,说是一定要您看看。”
刘彻心下了然,估计着大概是来为阿娇求情的。于是不甚在意便展开了桌上的竹简,司马相如的《长门赋》立马呈现在眼前。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言我朝往而暮来兮,饮食乐而忘人……”洋洋洒洒一篇美赋,道不尽的相思断肠,说不尽的哀怨凄楚,仿佛一个憔悴的盼等君归的美丽女子,此时此刻就站在他的面前。
“好一句‘妾人窃自悲兮,究年岁而不敢忘。’”刘彻感叹道,那个骄傲倔强的女子,当真如赋中所言的一样么,年年岁岁,永不相忘……
宫外,长门宫。
“主子姐姐,天凉了,赶快批件衣裳吧,可别冻着了。”又蓝在屋内拿了件袍子,小心地给曼冬裹上了。看着曼冬一直像木头人一样站在窗户边,看着天空发呆,连日来都没说过什么话,担忧地又皱起了眉头,下意识地再次开口劝道:“主子姐姐,别再看了,皇上他是一时糊涂,您还有又蓝,又蓝会一直陪着您的。”
曼冬默默地转过头,安慰地拍了拍又蓝的手,牵起了嘴角:“又蓝,谢谢你,有你在真好。”
是夜,曼冬躺在床上刚要入睡,忽听见窗户被推开的声音,心顿时揪了起来。她小心翼翼地坐起了身,轻轻撩开床帘,瞅见一道黑影朝自己逼近,慌道:“谁?谁在那里?”
黑影顿住了脚步,“是朕。”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一别两月却恍如隔世,曼冬心内五味杂陈,紧紧咬住了唇,镇定道:“你来做什么?”
刘彻低沉的嗓音再次响起:“长公主送来了一篇赋,情真意切,使朕想起了你我之间的种种,若是你幡然醒悟,肯认个错,朕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
曼冬失笑,她想不到他还是那么的不可一世,以为只要他给个机会,别人就会感恩戴德,可惜,她曼冬从来不是这种人。于是,她冷声回道:“皇上您这是施舍吗?只不过,臣妾不认为自己做错过什么,皇上请回吧,臣妾甘愿守在这个长门宫,自此青灯古佛,与君长诀。”
“你!”刘彻气闷:“你不要后悔!”
“臣妾绝不后悔!”
终究是争了一口气,却生生地将他推开,只是,若不是真心,她宁可不要!
望着刘彻离去的背影,一股冷意油然而生,曼冬终是忍不住哭了……
咫尺长门天涯远,转流年,回首往事皆如烟。
忆当年执手约定三生缘,浮生一梦,人心已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