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快中午的时候,当耿三通耿捕头跌跌撞撞衣冠不整的从马房里爬出来的时候,袁吟秋他们正好迎来了绵阳州府的队伍,带队的是绵阳的张守备,一个胖胖的家伙,肥肉几乎要从盔甲中挤出来,骑了一路的马让他疲惫不堪,在他摘下头盔的时候袁吟秋才看清楚那张肥胖的带着明显的酒色过度造成的粉红色皮肤。
酒囊饭袋一个,袁吟秋暗暗的想,但是面上还是客气的和他打着招呼,并顺手塞了个银锭子在他手里,徐大卫在一边看得心里痛呼不已,那可是十两银子啊,好不容易赚来的,就这么送出去了。
张守备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对这个懂事的知县很满意,也就此忽略了这个知县身后仅仅站着三个临时拉来的衙役和一个黄脸捕头一个黑脸守备的事实,掏出了钥匙和公文交给了袁吟秋,袁吟秋接过钥匙,把公文递给高通判画押盖章,自己貌似殷勤的对那个肥胖的张守备道:“张将军在这歇息一下,吃完中饭再走?”
“不了。”张守备吸吸鼻子咳嗽了一声道:“就不吃饭了……那……反王……你看好,不要打开镣铐,出来了上百汉子都压不住他。”
徐逸凤的威武袁吟秋是早有耳闻,这张守备也是怕担责任才不得不交代几句,只因朝廷派下来的高手在绵阳苑花楼里住了下来,张守备押着一个百人敌的前王爷大将军压力很大,只想着早早交给袁吟秋,责任交代清楚他好早早脱身。或者,他也看出了梅县穷的鸟不拉屎,堂堂知县都穿的是旧衣服,头发也剪得乱七八糟,还是早早回去安县再往绵阳府去的好。
袁吟秋微笑着点头表示知道了,其实心里颇不以为然,一方面反王经历这七年风霜,锐气还能留着多少很难说,另一方面,天……梅县有这么多高手在场还怕他一个将军?若要论起来,单单一个明慕仙就能顶一只军队。
却再是不多言语,张守备和耿三通一行离开,老耿告别的时候还一个劲的要下次再和明慕仙拼酒,袁吟秋笑笑点头,一颗心其实早已牵在了那近两米高的囚笼上了。
押送的人前脚走了,梅县县衙的一干人后脚就围了上去,对着这笼子左看右看,却见那是个硬木打造的结实囚笼,做的是死栓,没有钥匙就只能强行破开笼子,笼子地下是铁浇铸的,凸出来一个拴扣镣铐的铁环,两根粗粗的铁链上面锈迹斑斑,七年风霜,钢铁尚且磨损,何况人呢?
那笼子设计得极其残忍,顶部留了一个圆洞让反王徐逸凤把头伸出去,下面的高度却是恰好比反王从脖子到脚的高度高上那么一点,也就是说徐逸凤只有踮起脚来才能保证自己不被卡在圆洞里勒死。
袁吟秋看得心中大是悲凉,这反王隔着笼子只能看到褴褛的衣衫下高大的身形,七年风霜下却是显出一种虬结的风骨来,至于面容却是被笼子挡住了,只能瞧见乱草一般的头发披散下来。
袁吟秋叹了一口气,伸手打开了囚笼上的锁,拉住那门闩用力一扯竟是没扯下来,一旁萧四见了上前去帮忙,一拉之下却是眉头一皱,接着屏住气息,低喝一声,这才扯开了那个极沉重的铁栓。
“这是有多久没打开过了?”袁吟秋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
“三个月零七天。”
头顶忽然传来充满沧桑和不屑的一声,袁吟秋抬头望去,透过囚笼的间隙看到了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散发着洞察的光亮,袁吟秋和他四目相接,却是好像被电了一下,全身骤然震了一下,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仿佛透过世间的一切尘雾还能够照进你心里的一盏烛火,而那盏烛火却分明散发着寒冷。
袁吟秋忽然不知道该如何说话,旁边萧四却是已经把门打开了,这才把他惊醒,只是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位当初叱咤风云的反王,犹豫了下才道:“侯爷……不如下来休息一阵。”
徐逸凤却是轻笑了一下,常年经受风霜的声带沙哑着仿佛锈锯子拉木头,袁吟秋这才发现手里的钥匙只有一把,也就是说只能打开囚笼的锁却不能打开镣铐,难怪徐逸凤笑了,原来自己压根儿就不具备让人家休息一下的条件和资格,袁吟秋却是忽地心里生出一点火来,不让我打开我偏要打开,回身对徐大卫道:“去给我找把锤子来!”
“大人!”高通判在一边猛地提醒了我一下,“莫要冲动!”
我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剧烈的挣扎了一下,然后斩钉截铁的道:“去给我打开那个镣铐!”
高通判却还要再说什么,却被后面的徐逸凤抢了先,他说一句话似乎都费劲异常,却是异常清晰的说道:“你当真不怕?”
“怕什么?”袁吟秋回头道。
“哈哈哈。”徐逸凤却是一阵大笑,笑声沙哑刺耳,颇为难听。
“这么好笑吗?”袁吟秋回过头来,望着徐逸凤道。
“好一句怕什么!”徐逸凤似是叹道,却又疯癫一般的笑起来。
好一句怕什么……袁吟秋心下琢磨,却是又愣住了,一边的徐大卫道:“我们家大人这是怎么了?天天犯病,没事就楞神。”
袁吟秋虽说愣神,但是耳朵还好使得很,一巴掌打到徐大卫脑袋上道:“反了你了,敢说道我,楞什么神?这叫思考,你懂不懂?”
徐大卫并不很痛,却龇牙咧嘴的装可怜,袁吟秋看得苦笑不得,但是被这么一打岔,刚刚心里激起的那股气却是消了不少,却听高通判道:“大人所作所为,切要三思,这位置上的,并不是只有大人一个人的担当。”
我恍惚了一下,才回过神去对徐逸凤道:“我要说我现在后悔了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哈哈。”徐逸凤又是沙哑的一阵笑,“笑又如何?你当真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