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白海平口气如此之大,楚锐笑了笑,道:“宗门里有什么闲散的职位,你看着给吧。我楚锐才大如海,一个能拎得起,十个八个我也抗得下!”
“好,说得漂亮!”白海平赞许地笑了笑,“既然这样,那我就自作主张,给你安排一个……”
“慢着!”
白海平正待发言,身后那位一直不动声色、名叫阿兰的丑姑娘却一语打断。
阿兰轻蔑的目光瞥了楚锐一眼,向白海平道,“白叔叔,绝门可是名门正宗,宗门里上上下下,没有一个是吃闲饭的。这个人既然是什么神风猎团的葬送者,想来也是没什么本事的人。”
说着,目光又缓缓瞧向楚锐,道:“白叔叔念在你和他是故交,又看你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让你加入绝门,这对你已经是很大的恩赐,你居然口无遮拦,想要什么连拎带抗的职位?如果不看你是弱者,就凭你刚才这几句话,我就会让你吃足苦头。”
这位阿兰在说话时,面无表情,也并没有横眉怒目,但一言一语冷漠之极,听来让人极不舒服。
一边说着,阿兰用<望气术>洞察了楚锐的玄气修为,道:“区区九级玄师,以你这等玄气修为,做宗门的外门弟子都还不够格呢。也罢,看白叔叔的面子,你就站到那边去吧。你也不用谢我,你该谢白叔叔的大人大量。”
说着,指了指那一列由二十位弟子组成的小队,示意楚锐站到队伍的末梢。
这一队弟子身穿黑色玄隐服,显然是绝门的内门弟子。如果楚锐以九级玄师的低微修为而成为绝门的内门弟子,那显然是这位阿兰的恩典。
“呵呵,哼哼……”
楚锐听这位阿兰一口一个“可怜人”,一口一个“弱者”,嘴上连声冷笑,心里更是气得慌,只感觉胸中一股从未有过的闷气陡然升起,“可怜人?老子年纪轻轻就执掌猎团,统领数千人众,虽然猎团已经覆灭,但未必不能东山再起,老子有何可怜之处?捕杀玄兽时,我身先士卒,遇到疑难之事,我也能当机立断,老子是年轻一辈中有头有脸的强者!决不是弱者!操——”
在此之前,楚锐对自我的感觉一直是极其良好,甚至优异。单说在寒石镇上,像楚锐这种年仅二十出头就扬名于当地的玄修界和商界的俊杰,除了那个桑玉农能与之相提并论,还真找不出第二号人物。即便近半年来接连受挫,楚锐也是斗志昂扬,从不曾气馁过,更不曾认为自己是可怜人、是弱者。
然而“可怜人”、“弱者”这几个词儿从阿兰嘴里说出来,听在楚锐耳中,竟仿佛深深触动了内心那包藏已久的伤口一样,在一瞬间,整个人浑身都是一颤!
这一颤,是怒气和不甘!
楚锐很想一脚把阿兰踹倒在地,然后上去狠狠地踩上几脚,再小心地把她扶起来,然后再把她踹倒……
阿兰站在楚锐身前,见他不但没有满脸欣欢、诚惶诚恐地说些感恩戴德的话,反倒铁青着脸,紧握着双拳,而且体内似乎还有阵阵的玄气涌动之声,显然是怒气汹汹,正在强自克制着,不禁冷冷问道,“你这人怎么着?让你做个内门弟子,难道还辱没了你?你要知道,像你这种并没有什么实力的失败者,是没有哪个宗门肯收留的!”
话虽说得难听,但也是实情。在南越城四家宗门中,别说是实力最强的绝门,就算是比其略逊一筹的另外三家宗门,收人入门也是非常严格的,就以楚锐这种并不出众的玄修实力和这种落魄的身份,如果前去投奔,碰壁是在所难免。
一旁的白海平见楚锐神情愤愤,而阿兰脸上似乎也含着一丝怒意,当下微微一笑,恭声道:“贤侄女,你别动怒,叔叔自有话说。”
随后,缓缓转向楚锐,“楚锐,你也看到了,并不是老白信口开河,而是宗门有宗门的法度,老白也不好谋私啊!嗯,老白给你的职位虽然小了一点,但总还算对得住你的身份。”
说到这里,略微一顿,朗声道,“老白手底下正缺一位香郎,难得你楚总猎头有志于此,老白就成人之美,今后你就给老白提香吧!放心,念在昔日之情,老白会给你好脸色看的!呵呵,呵呵……”
说着,白海平一手指着楚锐,一手捂着肚子,放声大笑。
所谓提香,也就是提尿端屎的意思。而香郎,就是负责提香的人。无论在哪个宗门,提香都是最卑贱的差役,几乎所有的香郎,不是在宗门中犯下过错的罪人,就是被奴役在此的敌人。
一旁的白乃照和阿兰这才明白,原来白海平邀请楚锐加入绝门,那是故意给山穷水尽的楚锐一点念想,好让楚锐自以为柳暗花明时,再狠狠地打破他妄图加入绝门的白日梦,让他万念俱灰,欲哭无泪。
明白了父亲这一番深意,白乃照恍然大悟般地呵呵大笑。身后那二十位神情肃穆的青年弟子,也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一时客栈门口,人人目视楚锐,笑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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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白海平假意欺哄、意图逗弄自己的这一番小伎俩,楚锐早就料到了,说什么让自己给他提香,这也并不意外。昔日在猎团里,他和白氏父子曾有过很深的接触,这一对父子分别是什么样的货色,是愚是智,品性如何,用屁股也能记得住。
因此,眼看前后左右的人,包括斜躺在路边的那位断了左腿的残疾汉子,和杂货铺门口那个抱着孩子的老女人,都在嘿嘿嘿地嘲笑自己,楚锐的心里有的只是愤怒,却并没有白海平所期望的大失落。
“忍!”
听着周围一阵阵刺耳的笑声,楚锐咬紧牙关,心里念叨着师父生前谆谆告诫的话,“想古来成大业、达大境者,哪一个不是受尽了挫折屈辱?一位修士,要想在玄修道路上走得更远,在修玄气之前,先要修心!唯有受辱、唯有知耻才能精进!”
其实早在前些时日,正值神风猎团风雨飘摇、濒临覆灭之时,楚锐就已经料想到,自己让声名赫赫的神风猎团毁于一旦,少不了要受各色人等的嘲笑和挖苦,心里也早就做好了忍辱负重的准备。只是万没想到,忍受屈辱竟是这种难熬的滋味,简直是对一具灵魂的践踏。
想着想着,拳头攥得更紧,长长的指甲刺进手掌,鲜血已经缓缓流入了指缝,楚锐却依然不知不觉。
白海平见楚锐强忍着怒气站在原地,心里十分痛快,调笑道:“楚锐,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一号人物,妄想加入绝门啊?你也不瞧瞧你这副熊样!说实话,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有今天吧?老白看到你这个熊样,心里真的很美很开心!呵呵,谢谢!”
说起对楚锐的怨恨之情,为父的白海平,远在其子白乃照之上。当年白氏父子被楚锐踢出猎团时,白海平已经是年过五十的人,却被一个后辈扫地出门,当时从楚锐身上所领受的屈辱,可想而知。这事在寒石镇上一传十,十传百,几乎人人都听说了白海平的丑闻,当时有较长的一段时间,白海平是昼伏夜出,真是夹着尾巴过日子的。而如今却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当年给予自己耻辱的人肆意污辱,这种报仇雪恨般的快感,真的是很美很陶醉。
“绝门,绝门……老子稀罕啊?”
楚锐心里冷笑。不错,绝门确实看不上自己这号人物,但自己也绝不稀罕绝门。
想自己原是堂堂神风猎团的总猎头,眼下猎团覆灭了,压在肩上的一把重担,便是想方设法让神风猎团东山再起,现在你就是请十万玄兵拉自己加入绝门,咱也不干啊!
至于刚才和白海平一问一答,流露出有意加入绝门的意思,那纯是料敌机先的逢场作戏,逗这个老东西玩呢!
一旁的白乃照见楚锐不答话,心里反倒更来气,厉声斥道:“楚锐啊楚锐,好好的一个神风猎团,你怎么就把它折腾地全军覆没了呢?既然猎团都完蛋了,你怎么就那么厚的脸皮,还有脸活在世上,你就不惭愧死?你还真是不要脸了!——楚锐,你这个无赖,你倒是说句话!”
在玄修界,古往今来,像楚锐这种少年得意的俊杰,也并不在少数。然而半数以上的人,在遭遇重大挫折后,比如在玄修时屡次无法突破瓶颈、强化玄器时连续失败,或者修炼秘籍长久不能领悟更高深的境界,在周围人士七嘴八舌的议论下,心灰意冷,又不堪强大的舆论压力,往往会一念轻生。类似这种令人扼腕叹息的事,实在不胜枚举。
而像楚锐这样,把偌大的一个猎团给搞垮了,自己身为总猎头、身为最大的失败者,不但没有因羞愧而死,反倒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公众场合,这种坚强的修士还真是罕见。
却听丑女阿兰说道:“白哥,如今你是人中龙凤,他是人中蝼蚁,你又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呢?如此嘲讽奚落一个软弱无能之辈,也没什么意思。我有点累了,咱们进去用饭吧。”
“嗯嗯,说得是!其实见到这种软蛋,本就是很没劲的事!这小子就该自行了断,免得让人见了晦气。”
白乃照嘴角含笑,轻蔑地瞧了楚锐一眼。随即小心地搀扶着阿兰,走入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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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客栈时,天空下起了濛濛细雨。
楚锐昂首挺胸,在青石长街上快步而行。就这么一路疾走,也不知道走了有多远。
“实力弱,那就千方百计,不择手段地变强!变得更强!”
回想着客栈门前的一声声嘲笑,楚锐心如刀割,“今天所受的奇耻大辱,我要牢记在心。总有一天,我要让今天嘲笑我、轻视我的人,为他们的人生后悔……”
“前面这位小友,是楚公子么?请留步!”
楚锐心里正发愤呢,忽听身后有个苍老的声音呼喊自己。
停下脚步,发现身后果然有一位老者向自己走来。这老者还挺面熟,原来是金水客栈的吴掌柜,前一段日子把小妹安置在金水客栈时,也是照过面的。
而在吴掌柜的身后,还跟随了四位轻衫薄裙,容貌秀美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