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小院门口,虽有百余人之众,但除了趴在地上的桑玉农的喘息声,和火把燃烧时的毕剥声响,竟是人人缄口,鸦雀无声。
突然,玉斧高声喊道,“兄弟们别怕!这家伙就算三头六臂,总也捱不过人多!咱一百多号人,一人一下,还怕弄不死他?兄弟们,一起上啊!”
玉斧这一通振臂大呼,在寂静的人群中分外突兀,然而周围的人仍是一动不动,竟无一人出声响应。
玉斧勃然变色,怒声道,“怎么了,一个个都吓傻了么?你们平日的胆气哪去了,紧要关头怎么做起了缩头乌龟?——陈良,平日猎杀玄兽,你不是很勇猛么?你的本事呢!”
这位叫陈良的汉子约有三十岁,既被玉斧点道了姓名,便坦然站了出来。
玉斧道,“陈哥,非得指名道姓你才出来!”
陈良摇了摇头,道:“我陈良在留金猎团,是靠猎杀玄兽挣口饭吃,玄兽再凶,我也要奋力相搏。但是,我不杀人。少猎头和楚锐的恩怨,我陈良不想过问,你说我胆小怕事也行,总之我不想杀人,也不想被人杀!”
随后,走到楚锐身前,说道,“我自问没有加害过神风猎团的人,家里的老婆孩子都等着我,请让我走人。”
楚锐道,“请便。”
“多谢!”
陈良说着,又向桑玉农看了一眼,也着实无话可说,转身离去。
在场的百余位猎头,其实有许多人像陈良一样,并未加害过神风猎团的人。
刚开始楚锐让他们走,因为考虑到就这么走了,面子上不好看,一时犹豫,错过了走人的良机。现在想走,又被楚锐气势所慑,不敢迈出脚步,眼看陈良安然无恙地走了,不少人自问不是楚锐要杀的人,便纷纷丢下火把,站到楚锐身前,申请走人。
楚锐为了防止哪个人混水摸鱼,当即喊来毙虎。
毙虎按楚锐的意思,一直藏在王家小院附近,一叫即到。
说到哪些人曾经加害过神风猎团的人,毙虎比楚锐还更清楚,有他在这里,留金猎团一众猎头,便是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谁也别想蒙混过关。
片刻工夫,百余位猎头已经走掉大半,只剩了毙虎指认出的仇人。粗粗一看,大约有四十多人。
楚锐面如寒霜,缓缓扫视着眼前留下来的这四十来位猎头,目光突然一转,瞧向颤栗不已的铜锤,喝道:“铜锤,过来!”
铜锤的呼吸顿时急促了起来,道:“我……我……”
他知道自己死到临头,很想转身逃跑,但看到楚锐的目光,双腿竟好像不听使唤了,不由自主地向楚锐走了过去。
楚锐打量了他一眼,道:“那会儿我看到,你为了肥尸的死,抱着火的双腿痛哭流涕,哭得很伤心。肥尸是我杀的,你们兄弟情深,想找我报仇么?”
铜锤的脑袋摇得像拔浪鼓,道:“楚……,楚老大!我……”
“你先闭嘴。”
楚锐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却向地上半死不活的桑玉农道,“火,你听见了,他是你的人,居然喊我老大呢。呵呵!”
桑玉农双目紧闭,牙齿紧咬着血红的嘴巴,虽然一声不吭,但脸庞却轻微地颤动着,显然是在极力克制着一腔的怒气。
“楚老大,我和肥尸不是兄弟情深!我哭他,不是为了他,呃……”
铜锤惊恐过度,有点语无伦次,大声道,“肥尸!肥尸这个混蛋,还欠我一千五百金!他死了,我找谁要钱去,于是我,我就难受,我就哭……”
他虽然结结巴巴,但所要表达的意思,众人却都明白了。
楚锐呵呵一笑,道:“原来如此。”
随后,向桑玉农道,“火,你一直觉得自己人多势众,比我优越,你睁眼看看,你手底下都是些什么人?你这个少猎头是怎么当的?你到底会不会调教小弟啊?”
桑玉农忍到这时候,心里的耻辱、悲痛、愤怒、无助,种种情绪如排山倒海般袭来,再也忍耐不住,啊的一声,大口的鲜血连带着剧烈的咳嗽,喷出口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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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锐向铜锤勾了勾手,道:“过来,我跟你说个事儿。”
铜锤大惊,愣了一愣。玉斧沉声道,“别过去,过去他就杀你!”
铜锤摇了摇头,知道楚锐想杀自己,跟杀只蚂蚁一样容易,过去了还死个痛快,不过去少不了一死,还多遭罪。当下把心一横,硬着头皮走到楚锐身旁。
楚锐神秘地一笑,脑袋贴到他耳畔,略略言语数句。
“呃?”
铜锤听完秘语,像是失了魂魄一样,呆若木鸡,一步步地倒退到了玉斧旁边。
“锤子,他跟你说的什么?告诉斧哥。”玉斧谨慎道。
铜锤木然地摇了摇头,看玉斧问得急,想了一想,似乎是豁出去了,道:“斧哥,你真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
说着,也像楚锐那样,贴到玉斧的耳畔,嘴巴动了动。
玉斧仔细听着,却听不到什么,道:“锤子,你在说什……”
一个“么”字尚未出口,突然嘭的一声响,如击败革,只见玉斧的身子,像堆废肉一样被击飞三丈多远,重重地摔在地上。
铜锤一招得手,生怕玉斧还有反击之力,便是趁着玉斧飞身落地的当儿,疾步赶上,又是嘭嘭两拳,重重打在玉斧身上。
铜锤是八级玄师,玉斧是九级玄师,两人的实力差距本就不大,而铜锤这三拳又是尽了全力,玉斧毫无防备,被三拳打得鲜血狂喷,整个人瘫软如泥,眼看活不成了。
玉斧仰躺在地,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铜锤,道:“我……我日,……”
铜锤微笑道:“刚才楚老大跟我说,只要我跟你玩这一套,他就饶了我。玉斧哥,这你不能怪我。你欠我的东西,两百块上品玄石和六百金,一年多了你也不还我,欠账不还,你人品就不行!不过我不跟你要了,咱们一笔勾销。”
然后,转身向楚锐道,“老大,我本来是个大好青年,是这小子引我步入歧途。你让我杀了他,我以清白之身加入神风猎团,好么?”
闹了这么一出,铜锤感觉自己和楚锐算是熟人了,之前对楚锐的惧怕也减消了大半。如今神色自然,而言语之间,好像已把楚锐视为再生父母。
楚锐不理他,却向毙虎道,“阿虎,这个玉斧就是一堆肉了,你过去踩碎他的喉咙,给大三阳报仇。”
“好!”
毙虎答应着,大步走到玉斧身前,一脚踢向他的脑袋,道:“你娘的,你不是很狂么?我让你狂!我.操.你个**!”
说着,提脚踩向玉斧的脖子。喀的一声响,玉斧脖颈断裂,脑袋一歪,死了。
楚锐又向铜锤勾了勾手,道:“过来,我再跟你说个事儿!”
铜锤一怔,心想又要让我阴谁?阴少猎头么?少猎头这个样子,用不着阴了吧?
心里嘀咕着,走到楚锐身旁。
楚锐附耳说道,“眼前这四十多位猎头,站在最后边,个子最高的那个,他个子太高,我看他不爽,你去把他阴了。”
说完,拍了拍铜锤的肩膀。
铜锤点了点头,朗声说道,“楚老大,谢谢!谢谢你放我一条生路,我……我这就走啦!”
当下,跟楚锐使了个眼色,笑嘻嘻地向众猎头走去。
在场四十多位猎头,眼睁睁地目睹了铜锤所干下的这一票儿,心里对这个平日爱哭鼻涕的小家伙大为寒心。看他笑呵呵地走来,猜到他又是接了楚锐的指意,不知想祸祸谁,人人暗自戒备。
铜锤这一路走过去,众猎头视他为危险人物,不约而同地向两侧退开,让出路来。
楚锐瞧着他的背影,看他走到人群的中央附近,突然喝道,“铜锤,还不动手!”
闻言,铜锤怔了一怔,心想到底要对谁下手?
便在这时,旁边一位面相威严的猎头提起长刀,厉声说道:“铜锤这小子又想阴谁呢!大伙快弄死他!”
周围的几位猎头,人人防备铜锤,可谓如箭在弦,一触即发。有人高声一嚷,顿时想也不想,手中的家伙纷纷袭向铜锤。铜锤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三下两下,已经被群殴至死。
小小的人儿躺在地上,脸上还悬着一丝惊诧。
这四十来位猎头,之前没有动手攻击楚锐,那是感觉到了楚锐实力强横,谁也不想做出头鸟,都想装孙子装到最后,等楚锐把元凶巨恶解决掉,多半就会放了自己,而刚才,看到楚锐派铜锤来害人,谁也不想受他的害,因此就灭了铜锤。
这一举动,并不出乎楚锐的意料,因为楚锐本就是想借他们的手,把铜锤这小崽子弄死。虽然如此,也还是有一点惊讶,因为看他们的眼神,好像是这么个意思——
你不杀我们,我们就走人。你要赶尽杀绝,我们四十多人只好拼死一战!
静了片刻,楚锐沉声道:“诸位怎么想的,是坐以待毙,还是放手一搏?”
众猎头互相交换了眼色,纷纷嚷道,“你要杀我们,那就拼个鱼死网破!”
楚锐点了点头,道:“只留一个人的命,其余的都死。”说完抡起双锤,在原地一转身,双锤如双刀一样骤然挥出。
只见众猎头头顶上空,突然凝聚了一个锤头向下、锤把儿朝上的巨大锤影!
锤影的锤头,像小山头一样大,锤把儿也有大树般粗细。整个大锤之影,就这样虚晃晃地垂吊在半空中,真如泰山压顶一般,随时会轰杀生灵。
人群中有人急声喊道,“是「天灵千灭」,快闪!”
“晚了。”
楚锐说着,玄气一收,那大如山丘的锤影轰然下落!
顿时,大地晃动,飞砂走石。眨眼之间,四十多位猎头全数趴伏在地,即没有惨叫出声,也没有狂喷鲜血,就这样被锤影震裂玄脉,悄没声地死了。
眼前这一幕,把一旁的毙虎瞧得如痴如狂,目瞪口呆,而楚锐却气定神闲。
这种结果,并没有出乎他的意外之外。
早在楚锐杀死那位胡光来,混到人群中之时,就已经大致洞察了这些猎头的修为实力。修为高的,不过是八级玄师。低的,也就是一级二级的玄师,在自己六级大玄师面前,根本就是草芥一样的存在。
在玄修界,实力的差距就是这样,一位修为高强者,真可以做到万夫不挡!而实力微弱的人,即便成群结队,浩浩荡荡,也只是徒有声势。动起手来,就像一群孩童对敌一位勇士,只有团灭的份儿。
像眼下,楚锐发一个大招「天灵千灭」,这伙猎头谁也抗不住,甚至连躲的能力都没有。
楚锐缓缓地收了招,一手拎起趴在身旁的一位猎头,重重地丢到桑玉农身边。
这人是楚锐有心留下来的活口,刚刚被锤影瞬间爆发的玄气击昏,现在被重重一摔,立刻又醒了。
楚锐道,“你,抬着你的少猎头,回去吧。”
又向桑玉农道,“火,在这两天里,我还会亲自到留金猎团去看望你,顺便问候你那老爹,明白么?”
这话的意思,是说明后天会去端场子,也就是踢馆。
桑玉农不是笨人,当然明白。牙齿咬得咯咯响,嘴角鲜血直流,却是一言不发。
那位猎头死里逃生,哪还敢在此地多作停留,当下将桑玉农背在身后,连句多谢不杀之恩一类的话也来不及说,匆匆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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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之下,王家小院门外,尸体狼藉。
一阵夜风吹过,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楚锐吩咐毙虎,把这些死尸逐个搜检一遍,但凡有价值的物件,统统收进纳宝囊,回头再一并合计。
毙虎自去搜检,不管值钱的不值钱的,都是一古脑地往纳宝囊里丢。
这些猎头身上也并没有什么好货色,不大一会儿也就搜检完了,估计了一下,可能也就是桑玉农丢下的这副双节棍最值钱。
此时月影西沉,东方就要破晓了,楚锐慢慢走到小院中,冲着屋里说道,“楚锐告辞了。王兄王嫂,保重!”
屋子里静悄悄的,无人作答。
楚锐静候了片刻,向毙虎招了招手,示意走人。
两人丢下满地的尸体,就这么走了。
走出十来丈远,毙虎忍不住问道,“老大,咱就这么走了?那王彦直两口子在屋里干什么呢?不会是睡了吧?”
楚锐道,“王彦直在屋里想事儿,就想到底跟我呢,还是不跟我。咱再走二十步,他要是还不开门,那就真是不知变通的苦逼了!”
毙虎哼的一声,道:“老大,他能被你相中,那不是他的福气么?半点本事没见着,架子倒真大!要我说,咱直接走人,他这么犹犹豫豫,磨磨唧唧的人,干起活来也是拖泥带水的!”
楚锐笑道,“你知道个屁。王彦直这人,重名贱躯,他在留金猎团干了近二十年,要是轻易走了,怕人家说他不好听的话,非得等人家伤透了他的心,他才大彻大悟。这人啊,就跟痴情的少女没啥两样。等等看吧,他老婆正在劝他呢……”
便在这时,远远地传来吱呀一声门响。随后,只听王彦直说道,“楚兄弟,留步!”
楚锐停住脚步,和毙虎相视一笑。月光之下,那犀利的眼眸,闪动着胜利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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