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
柳涵立身于古朴的客厅里,不时走来走去,打量着厅里的摆设,下人见柳涵这么随意,左右摆弄,自然没有好脸色。这些人跟着王举正时间长了,一个个都狗眼看人低。柳涵也不在意,像是回到自己家一样,东走西逛,随他们怎么瞪眼睛拧眉毛。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王举正才带着两个手下姗姗而来,进了客厅却不见柳涵人影,刚想出声询问,听见右手边传来一个女子的嬉笑声:“深夜造访,打扰大人休息了。真是抱歉。”
王举正扭头一看,柳涵正抱着一个上朝越窑青瓷,笑嘻嘻的望着自己。王举正呵呵一笑,道:“姑娘真是见外,想必是有事才来吧?”
柳涵没有直说来意,只是玩笑道:“啧啧啧,大人这屋子里古玩珍宝还真不少,想必很值钱吧?”
王举正没有回答,脸上的笑容颇有些尴尬。
柳涵觉得无趣,挑挑眉毛,转身把手中的瓷器放回架上,才轻声道;“我今天来是报案的。”
王举正愣了愣;“哦?姑娘要报什么案?”
柳涵道:“昨天夜里在城南朵儿坡,我遭到江湖上一个顶顶大名的杀手的袭击,那杀手好像叫什么笑面阎罗吧。我说我向来不与江湖中人打交道,怎么会有杀手要杀我呢?那人说是收人钱财,与人消灾。”
王举正惊奇道:“有这等事儿?后来怎样了,姑娘可曾受伤?”
柳涵斜眼瞅了他一眼,心中冷笑,装的还挺像。她不动声色的说:“我使了个计谋,不仅脱了身,才活捉了笑面阎罗。”
王举正放心的点点头,问道:“那现在那人在哪里?”
柳涵道:“我把那人带回府上,关在柴房里,就准备来报案,没想到给人抢了先,派了杀手将那人杀了。”
王举正急忙问道:“那人死前可曾说过什么?”
柳涵摇摇头:“他什么都没说。我猜这很可能是他的东家做的。他们见人被我捉到了,怕泄露身份,所以就派出杀手将人杀了。”
王举正想了想,突然问道:“姑娘既然昨天晚上就抓到了人,为什么到现在才来报案?”
柳涵早就猜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微笑了一笑,道:“白天的时候有要紧事。我心想反正关在自己家里,也跑不了,所以把报案的事就先放下了,没想到...”
王举正叹了口气,道:“人一死,线索也就彻底断了,这案子...刺手啊!”
柳涵笑道:“也不是全无线索,我在那人身上,找到了一把钥匙。”
王举正精神一震,忙问道:“什么样的钥匙?”
柳涵嘿嘿笑了两声,伸手去口袋里掏钥匙,可是口袋里空空如也,钱袋钥匙通通不见了。这突然的变故惊得柳涵脸色都变了,大声嚷道:“我的钥匙呢?钱袋也不见了!”
王举正被柳涵这一喊,弄得有些心惊,连声道:“别着急,慢慢找,是不是放在别的地方了?”
柳涵一副大事不妙的样子,大声嚷嚷着;“怎么可能,我刚才一直用手攥着来着!”
话说到这儿,柳涵突然闭上了嘴巴,一脸狐疑的看着角落里的下人,沉声道:“你刚才撞了我一下....”
那下人顿了顿,立刻明白了柳涵的意思,委屈的大叫道:“我没有偷你东西!只是不小心才撞了你!”
柳涵哼笑了一声,朝那人走了过去,道:“是啊,你只是不小心撞了我,可是我的钱袋还有钥匙就不见了!”
那下人见柳涵根本就不相信他,绕过她跪倒在王举正面前,哭道:“老爷!老爷给小的做主啊,小的真没有偷她的钱袋!”
王举正沉着脸看了柳涵一眼,见柳涵目光炯炯正盯着自己。他心头一动,对左右说:“搜他的身,看有没有柳姑娘的钱袋。”
左右同时看了柳涵一眼,然后面无表情的应道:“是!”
东苑。朦胧的夜霭下,一个黑影悄无声息的迅速的穿过房廊,奔进花园,扑面而来的青草气息和凉丝丝的更露让他精神大好。蹑手蹑脚的在花园绕了一圈,走到青石板空地上,数了十三步,停在一块青石板上。他蹲下身子,轻轻敲了两下,发出咚咚的声音。黑影大喜过望,掏出怀中的匕首,掘起石板来。
柳涵翘着二郎腿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冷眼看着王举正的左右搜那下人。王举正静静的站在一边,他当然也不相信他的下人会做那么没谱的事情,但是碍于情面,只能搜身。
左右搜了一会儿,其中一个从那下人怀里找到一个蓝花钱袋,柳涵见了,从椅子上跳起来,质问那下人:“你不是说没偷么?!”
王举正看的不是很真切,向找到钱袋的那人递了个眼神,那人便把钱袋送到他面前,恭敬的道:“大人过目。”
王举正接过来,见那钱袋上绣着一朵开的妖艳的蓝色花朵,抬头问柳涵:“这是你的钱袋?”
柳涵远远的站着,点头道:“正是。这钱袋是我自己亲手绣的,有一朵花瓣上还有一滴红色的染料,特别显眼。”
王举正再低头一看,果真像柳涵说的那样,于是厉声呵斥那个下人道:“不知死活的东西,谁你都敢偷,不要命了么?”
那下人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了,他虽然也很想知道这钱袋究竟为什么在他身上,可是眼前的情况容不得他说太多辩解的话,他只能不断的磕头,不断的给柳涵赔罪。
柳涵见那人涕泪横流,完全不似刚才那样趾高气昂,不由得有些心软,可是转念一想,这些人整天在穷苦人面前耀武扬威,见到达官显贵却恨不得舔他们的脚尖,刚生出的一些怜悯之心瞬间化作灰烬。她从王举正手里接过钱袋,挑眉道:“找到了就算了,把钥匙给我吧。”
下人怔怔的问;“什么钥匙?”
柳涵眉头一皱,气氛道:“你还装,钱袋都已经找到了,还要钥匙做什么,快拿出来,否则我真的发火了!”
王举正见柳涵这副样子,问道:“难道姑娘的钱袋和钥匙放在一起么?”
柳涵点点头:“那钥匙就栓在这钱袋的绳子上。别说了,快把钥匙交出来。”
下人有口难言,只能不停的朝柳涵磕头:“姑奶奶,我真的没有拿钥匙啊!”
柳涵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行了,别三跪九叩的了,我受不起,你想要多少钱我都给你,那钥匙是唯一的线索,你就还给我吧。”
下人一听,更加惶恐,嚎啕大哭起来。王举正听得心烦,皱眉呵斥那人:“如果你拿了,就赶紧交出来,别在这儿嚎了!”
下人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道:“小的没拿啊,小的要那钥匙也没用不是?!小的没道理揣着把钥匙不交啊!那钥匙又不是什么值钱的宝贝,不当吃不当喝的。”
柳涵喝道:“哼,装得还真像,那钥匙还真就是个宝贝,是百年玄铁铸成的,可以换大钱呢!既然你不愿意奉还,那我出钱买成不成?!拜托你把它叫出来!”
下人气苦,只嘤嘤的哭,也不答话。
黑影用匕首撬了一会儿,发现那石板异常结实,根本撬不起来。他胳膊渐渐酸了,动作也钝了下来。三更鼓响起,黑影震了震,想起当下的情形,不由得焦急万分。他又伸手敲了敲石板,确定下面是空的,可是为什么石板撬不开呢?
他脑中灵光一现,喃喃道;“也许有什么机关可以直接开启?....”
想着,黑影顺着青石板找了一圈,地上平整如斯,没有什么机关。他惶急之中,目光触及花丛中的假山。赶忙向假山奔了过去。
柳涵苦恼的揉了揉眼角,无限失望的说:“王大人,现在怎么办?”
王举正见柳涵这么焦心,不由得又是气又是羞,可是瞧那下人的模样又不像撒谎,一时间他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只能对柳涵说道:“眼下已经很晚了,要不姑娘先回去,待我细细的找,明日给姑娘送去。”
柳涵不语,直直的看了王举正一会儿,道:“王大人,这其中,不会有诈吧?”
王举正一凛,问道:“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柳涵哼道:“这钥匙是我从那杀手身上找到的,可能是破解本案唯一的线索,可是我一来大人府上,钥匙就不见了,这案子也就成了一件死案,大人,你说我是什么意思?”
王举正闻言,勃然大怒道:“你的意思是,是本官派杀手杀你?!”
柳涵冷笑道:“是非曲直,我自然心里有数。钥匙找不到也就找不到了,我能逃过一回,自然也有办法逃过三回四回,那些想置我于死地的人尽管来吧,来多少,死多少。”
王举正怒恨交加,只是不能就此发作,只能笑道;“姑娘果真是艺高人胆大。你就放心吧,本官一定帮姑娘找回钥匙,姑娘请回吧。”
柳涵眉毛一挑,正要往外走,却突然间奔进来一个陌生男子。那男子见柳涵在场,犹豫了一下,可是事态紧急,他又不得不立刻汇报,于是凑到王举正耳边小声说了起来。
柳涵隐约听见一些声音,很不屑的别过头去。
待男子汇报完毕,王举正大惊失色,道:“现在怎样了?我去看看!”
柳涵奇怪的瞅了这两人一眼,王举正见状,皱眉对柳涵说道:“姑娘自便吧,我府上来了几个毛贼,要去处理一下。”
柳涵又吃了一惊,道:“现在的贼越来越胆大了,连开封府都偷!”
王举正讪讪的笑了笑,转身正要走,柳涵叫住他道:“请大人派一两个人送我回家。”
王举正奇怪的问:“为什么?”
柳涵撇撇嘴道:“万一还有杀手等着我,有两个人在也好帮帮我。”
王举正淡淡一笑,对男子说:“你送柳姑娘回去吧。”
那男子颔了颔首,应道:“是。”
柳涵走出开封府,心情大好。回头一看,见那男子不远不近的跟着自己,脸上冰冷,没有一丝表情。她得意的同时又多加了几分小心。
柳涵仰望天空,斗转参横,安宁静谧,启明星若隐若现。折腾了一夜,她也些许倦了,可是此时在这街道上,她不敢有丝毫的大意,毕竟身后还跟着一个不知底细的人。
两人静走了一路,半句话都没说。快到包拯府的时候,王朝迎了过来,一见柳涵,忧心忡忡的问:“怎么现在才回来,大人都担心坏了。”
柳涵斜睨了后面那人一眼,没好气的说;“别提了,我那把钥匙给弄丢了。”
王朝‘吃了一惊’,问道;“怎么会丢?”
柳涵看那人一眼,见那人正盯着自己看,于是对那人道谢道:“有劳大哥相送,我王大哥接我了,想必没什么事了,大哥请回吧。”
那人心中不满,却也没说什么,调头走掉了。
王朝见那人走了,埋怨柳涵道:“为什么要他送你?害我都不敢露头,回府换了衣服才出来接你。”
柳涵瞥了王朝一眼,道:“你傻啊,我要他送再安全不过了。你想啊,有他们的人护送,他们当然不会再派出杀手来杀我。”
王朝一想,也是这个道理,无奈的笑了笑。
柳涵小声问道:“到手了没?”
王朝嘿嘿一笑,道:“当然,现在东西在大人手里。”
柳涵喜不自胜,连忙道:“那就快点回府吧,我倒要看看究竟锁着什么宝贝!”
两人一路回了府,包拯和马汉正等在书房里。柳涵回去的时候,包拯已经将锁着的箱子打开了。那玄铁钥匙柳涵根本就没有带去开封府,只交给包拯保管。钱袋也是和那下人相撞时塞进他怀里的。
包拯坐在桌边,见柳涵回来,道:“回来了,快来看看这是什么。”
柳涵绕过桌子,将那东西接了过来。确切的说那是一张黑牛角轴圣旨,奇怪的是上面却没有半个字。柳涵反复看了半天,奇怪的问道:“就只有一张空白圣旨?什么都没有吗?”
包拯摇摇头:“打开箱子就只有这张圣旨,其他什么都没有。”
柳涵失望极了,有气无力的瘫在凳子上,道:“还以为是什么机密,原来只是一张空白圣旨。他们锁着这么一张圣旨做什么?”
包拯也异常费解,道:“王举正为什么要藏着一张空白圣旨?这张空白圣旨什么来头?跟狄青的案子有关系吗?”
柳涵紧紧的皱着眉头,叹气道;“可惜笑面阎罗死了,不然他就能告诉我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马汉愣愣的说:“你说,他会不会是骗我们,故意泄露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地点给我们,来转移我们的注意力?”
柳涵摇头道:“应该不会。这玄铁机关锁一直在锁着,很显然锁的就是这张空白圣旨。”
马汉想了想,觉得有理,便没有再说话。柳涵问包拯道:“韩知州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