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中此时也没了动静。
正在众人担心之际,便听一声细微的轻叫,从地窖下面传了出来。
休纳德面色一僵,表情立刻变得极其复杂。
他本想循着声音走过去,不想还未迈开脚步,便见地窖口有一个小小的身影蹦了出来。
此物长得圆鼓鼓,肉呼呼,浑身覆满柔软的黑白花纹长毛,三角形耳朵尖尖竖立着,竟是一只漂亮的狸花幼猫。
这只猫看上去不过五个月大,此时正伸着红红的小舌头,舔着自己的嘴巴、爪子上的鲜血,一副慵懒的模样。
“乌班图!”休纳德大步流星的冲过去,一把抄起小猫,抱在手中左看右看,检查它身上有什么伤势,口中嚷嚷道,“你这家伙,怎么自己变回这幅样子?”
那小猫被抱的很不爽,喉咙低声呜呜起来,四肢乱蹬,抬爪就向休纳德的脸上抓去。而休纳德似乎早已习惯,很老练的闪开了猫的攻击。
“都死了。”杨在地窖口转了一圈,走回来对休纳德道,“里面还有二十三只小的,全部咬死了。刚才那只大的,就剩下尾巴和头的碎块。灵兽八成是吃了那大的恐鳄蛛,结果肚子不舒服,便自己跑回去了。”
林恩看得心里一阵骇然,默默道:这只幼猫,竟是刚才那只雄狮乌班图的原本模样?看它的身长,还不及那军人的手掌大,以如此弱小的身躯,竟能承受的了那般凶悍强势的召唤灵兽附体,真是匪夷所思了。
他只知道,普通噬魔者若使用兽类使令,必定是寻那些罕见强健的猛兽,这样不但其与灵体融合后,所发挥出的力量更为强大,且更能抵抗注入灵体后,其所带来的精神与肉体上的磨损。
而这只小小幼猫,既然能够作为使令,便可知它在某些方面,已经绝不简单了。
更何况,林恩左看右看,都觉得这小家伙,长得有点像之前在店中看到的,那只叫做“多春鱼”的小猫!他记得店主穆老头曾说过,那是杨所饲养的猫,此时一想,却也合情合理——只要跟那杨有关的事情,没有一样是正常的。
“好了,正事处理完毕,我们可以准备起身了吧。”一直站在旁边的西尔维娅,一边环视四周,一边口中说道,“这回我有很多事要向局长汇报,清剿魔兽之事,以及……”
她的目光有意无意间,落在地上那具尸体上面。
“西尔维娅副参将大人,关于朱诺的死,以及噬魔之血的事,你能否当做没看……”
林恩听休纳德口中的话说到一半,突然觉得左眼一阵钻心疼痛,这疼痛来得太过突然,便似一把钻子突然钻入脑内,让他忍不住“啊”的一声,痛苦的叫了出来
他的眼前一黑,跌坐在地上,只痛的全身都要抽搐起来一般,心中只是想着:他刚才说到噬魔之血!他说了噬魔之血!但怎么我自己这般不争气,竟在关键时刻发出声音?此时又无力逃跑或自卫,如果被楼下那些人发现,凶吉难料。
然而,时间一分一分的过去,他并没有听到有人上楼的声音。与他的预料相反,楼下的谈话声还在如常继续着,只是在他因疼痛而异常混乱的大脑,并不能分辨出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正被什么东西一点点吞噬,那种感觉,就好像前生的那个自己,躺在病床上,任凭绝望与病魔消耗着自己的生命一般。
就算是再世为人,苦苦修炼脉轮力量,他也无法洗脱那种噩梦般的感觉!
人,终究还是太过弱小,就算能够噬魔,那又如何?每每自己看到一丝光明,都会立刻被黑暗淹没,不见踪影……
楼下的说话声还在继续,他们似乎因为什么事情而争执起来了,一切都透着不寻常的感觉。林恩刚才发出的声音,就连普通人也绝对听得到,为何那三个噬魔者高手,却浑然不觉?如果说只有一个理由能够解释的通,那便是这一切,并非如他所见,真的发生在此时此地,这一切都是幻象!
他的脑中刚刚冒出这个念头,眼前便突然一片浊白,似有一串串水泡不停的从地板缝中冒出,呼吸也随之变得十分困难,整个世界似乎在不停的下沉。下沉。==========================================================
在一片黑暗中,林恩大汗淋漓的醒来。
好像从深深的湖底,忽然透出水面般,呼吸在瞬间变的十分顺畅,清爽微凉的空气涌入肺中,林恩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胸口像刚刚搬开一块大石,身体虚弱的不住颤抖。
等他终于将粗重的呼吸调匀,狂跳的心渐渐恢复平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衫已尽湿透,沾满了汗水,就像刚被从湖底捞出来一样狼狈。
身为青之噬魔者的他,一向都冷静而内敛,甚至父母也从小便刻意训练他,即便在突发状况之下,也要控制每分钟心跳的速率,以此来锻炼他的心智与精神力。
因此,此时这种混乱的情况,他在这二十七年间从未遇到过。
林恩花了五分钟,才让麻木的手脚恢复了知觉,咬着牙慢慢坐了起来。即便如此,他的大脑还是一片混沌,有种非常难受,却又说不清的感觉,好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水,搅乱了平日井井有条的景象,只剩下一圈圈的涟漪波纹,如模糊的回声般,撞击着他的感知。
他试着睁开又胀又痛的眼睛,看见眼前的窗外是一片黝黯的黛色天空,天际微微有些发白。在那鱼肚白的边缘,泛着瑰丽的微紫,几点苍白的星星洒在东方,就快沉入即将到来的白昼之光。
拂晓之下的小镇,静静的沉睡着,街上没有一丝响动,没有半句耳语。房间中的一切,都整洁而安宁,弥漫着极淡的羹汤香气。角落里,放着雅尼用过的小炉子和锅具。
那种强烈而久违的真实感,让林恩突然松了口气。随即,那些记忆中的景象,像是终于得到安置之地般,一一回到了他的脑海中。
文森特,休纳德,西尔维娅,乌班图,紫色的火焰,还有噬魔之血。
林恩细细的回想其中的每一个细节,想从某一句话、某个动作中找出可以印证其不合逻辑、与现实不吻合的地方。反复几次之后,他终于明白,想证明那些回忆只是自己在做梦,显然是不可能的。
那一幕幕景象,荒谬而又无可辩驳,活生生的存在于他的记忆中。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看见的那些事情的确发生过,但是在时间上是错误的!
难道,自己竟稀里糊涂的穿越回过去?如此一来,一切都可以解释清楚,但这种想法本身便很可笑了。
林恩苦笑了一声,抬手摸了摸受伤的左眼,感觉还是与睡前别无二致,只是微微又肿了些。他自己动手将绷带重新缠好,正欲支撑着起身,只听“叮”的一声清脆响声,有东西从他身上滑落,掉在被褥之中。
此物非别,正是米雅的那串小铜铃。
林恩一愣,心想:我是何时将它放在身上的?之前不是好好的搁在行囊上吗?不对!我曾经有把它拿在手上把玩,然后接着就看到了那些奇怪的景象!
一想起此事,林恩便有种不寒而栗之感。因为那种在现实与“异象”间切换的感觉,实在是痛苦异常,非常人所能忍受。如果这些古怪,全都出在这个看似普通的小铃上,那么知道其中缘故的,大概也只有米雅了。
林恩的目光,定定的落在那串铃铛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