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心里惴惴回到了家,思前想后总觉自己一无武艺二无阅历怎么抗也扛不过霍晶,倒不如走些曲折路子。
结果隔日小白便病得一塌糊涂,躺在床上食不下咽,形容憔悴,郁郁寡欢。达姆一看小白平日活蹦乱跳如今倦怠衰弱很少动弹,当下慌了。请镇里的大夫来。
那老大夫与张家相熟,早被呆鹅提醒过小白在装病。当下云山雾罩夸夸而谈一通,绕得达姆如身处大山深处,不知东南西北,只朦胧懂得这是疑难病症,药石之力只是罔费,只要病人心情舒畅,自然会好。若是忧郁难过,结在胸中,难以纾解,病情便要加重。
达姆虽听得半信半疑,思忖从未听过如此病症,想着再找个大夫来看。但听小白气若游丝地絮叨那大夫治好过多少疑难杂症,又听呆鹅唧唧喳喳将那大夫夸得仿若扁鹊再世,也就慢慢信了八成,天天绞尽脑汁让小白快活,务求一点琐事烦心事都不让她听到。
这一照顾小白,达姆便无暇顾及霍晶了。每日只霍晶来了去打个招呼,便陪在小白身边。
他在后院儿又开了块儿菜地,前院儿之前种的野花也开得正旺,如此前后院儿清香扑鼻,颜色绚烂,便经常带着小白在院里走走坐坐,边干活儿边陪小白说些闲话。为求小白舒心,也经常抓耳挠腮想些自以为逗趣的憨话,倒真把小白逗得娇笑连连。
渐渐过去几天,小白瞧着达姆倒真像为了自己把他的小师妹抛开了,觉着这招好,便传授给呆鹅,心里想着自己再装两天就把机会让给呆鹅,让她装上一装,也好让拉旁也把那霍晶丢开手几天。
谁知她与呆鹅说起,呆鹅也只是木木呆呆,不再像从前,一听小白有什么歪主意便激动起来。
小白再细问,才知呆鹅自那日闹过到如今没与拉旁说过一句话。两人见面便当互不相识。
小白有心劝慰呆鹅几句,不想她一昂头梗着脖子道:“他想娶谁便娶谁,从此与我不相干!”说完抬着下巴出了门,头仰得太高,还被门槛拌了。
正在门外的拉旁忙要扶她,她一摔拉旁的手,丢了句“男女有别”便走。拉旁站在原地看呆鹅越走越远的身影,不禁自语道:“那姿势,还真像一只鹅。”摇摇头,无奈蹲在墙根下懊恼,他这么伶俐的人怎么却不如达姆那头脑简单的粗人情路顺畅。
如此一日无话,到日头快落达姆和拉旁提起的心总算放下:“可算清净一天,把小师妹送回客栈就能睡个放心觉了。”
可惜两位放心得实在太早。拉旁正躺在达姆做给小师妹的躺椅上,达姆正在后院埋头松土要再种点儿时令的菜时,只听灶房里“啪”的一声似是铜瓢掉到了地上。
如今张家正是多事之秋,达姆与拉旁两个时时风声鹤唳,一听有动静如见着猫的耗子“嗖”地窜到灶房一看,呆鹅脸蛋通红眼泪盈眶手指着霍晶说不出话。霍晶倒是一派静漠,仿若事不关己。
呆鹅一见拉旁,眼泪如珠大颗掉下,嘴角微抖,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跺脚从拉旁身侧跑了出去。拉旁无声地骂了句娘,深叹最近流年不利,转身追了出去。
达姆冲霍晶皱了皱眉,疲惫地道:“你又做了什么?”小白一看呆鹅的样子,大急之下也顾不得装病,甩开达姆跑了出去。
霍晶木着脸道:“我不过跟她说说话罢了。”
达姆看霍晶的样子便知她又任性,便严肃道:“你是我们的小师妹,我们自然关照你。那屋里却是我和拉旁的媳妇儿,我们更要关照。你们若能和睦咱们皆大欢喜,若是你一意孤行,只怕......”
他紧紧抿抿嘴:“只怕我们就只能离你远些了。”
霍晶听到师兄嘴里说出自小到大从未听过的绝情之言,呆怔住了,片刻后全身发颤,眼角泪珠缓缓流下,未置一词,从达姆身旁侧身擦过,一踮脚尖跳上房顶飞檐走壁不见人影。
这边厢达姆训师妹,那边厢拉旁救媳妇儿。
却说拉旁一路追着呆鹅跑回她的房中,看呆鹅坐在床边肩膀颤动,全不见平时那赛老虎似夜叉般威风赫赫,不禁心疼起来。
他轻轻触触她肩,呆鹅猛地一甩,指着拉旁厉声喝道:“你给我出去!不干净的东西,出去!”
听得拉旁一头雾水,不知怎的又担了个不干净之名,忙摇摇呆鹅:“你怎的胡言乱语?不是让不干净的东西沾上了吧?”
细想也不是不可能:呆鹅本就被霍晶气得不轻,按老人说法魂魄不稳,加上村庄里都是世世代代人去了就埋在村边儿上,说不定就招上了哪家的先人。越想越着急,拉旁咽口口水,拉上呆鹅便要找村里黄大娘去。
呆鹅几次挣不开,情急之下一口咬住拉旁手背上,拉旁一看都上口了,八成便是了,更是要带呆鹅找人破解。
呆鹅一急高声叫道:“你且先放手,我问你句话。”拉旁回头:“问什么?若是我姓甚名谁我可不会说的。”
呆鹅听拉旁胡言乱语也只当他又放赖逗她,不去理会,径自道:“你,你后背靠,靠屁股蛋儿那里,是不是有颗痣?”
拉旁点点头,忽地想起,这可真是让附了身了,不然怎连他哪里有颗痣都知道?呆鹅本尊可从未看过,无从知起,达姆也不会闲得发慌告诉她。是不是小师妹!拉旁又摇头,离小时候一起进河里洗澡,都这么多年了,她哪记得。
呆鹅眼泪便又掉了下来,又颤声问道:“那你,你腿根儿那里有片靛蓝胎记是也不是?”
拉旁不由回道:“你怎知道?”心里惧怕起来,看来这附身的还是个厉害货,不定,不定还是个色中饿鬼,不然怎的光看这些地方?
当下怕呆鹅吃了亏,拿棉被将呆鹅实实围上,又看呆鹅面色灰败,当下大急,口中吩咐不令她动,转身便奔向村口黄大娘家,找能对付这东西的人来。
小白立在门外一看,呆鹅虽还在闹性子,拉旁拿起一床被子将她围上她也未闪躲,再看拉旁看她的眼神,关怀急切,不由有点儿脸红也有点儿欣慰,心道这二人可算和好,转头寻自己的如意郎君去了。
不消一会儿,拉旁便将黄大娘背到张家,满头大汗地拉到呆鹅房里,却见屋内空空,呆鹅却不见了踪影。
拉旁大骇,生怕呆鹅被恶鬼害了,转身便要寻找。还是黄大娘细心,一把将他拉住指指墙角,只见那里地砖上歪歪扭扭有几个黑色的字:“我走了,散散心,不要找我。”旁边半块儿木炭横在地上。
黄大娘拍了拉旁后脑勺一掌:“看清楚了再来找我老人家!你媳妇儿是跟你闹脾气了,不是让冲撞了!”
拉旁呆呆站在那儿看,随之而来的小白急了,喝问道:“你把她怎么了,以她的性子,不被气到极点,怎能离家?”又看一眼橱上,更急了:“她连心爱的钗簪都没带,这是要,要干什么去啊!”
拉旁得了提醒,抬头道:“对!她若真跟我斗气走了,怎能连首饰衣裳都没带?那可是她的命!可见还是让不干净的东西拐走了!”一跺脚:“我找她去!”
黄大娘闻言瞥了他一眼,拄着拐杖:“你先把我老婆子背回家去再寻不迟,你媳妇儿出不了事儿!”
拉旁忙问:“您怎么知道?”黄大娘神神秘秘地说:“我能预见过去未来之事。”说罢自己失笑,拍拍拉旁的背:“走吧,送老婆子家去!”
拉旁擦着一头汗急急背着黄大娘家去。达姆一直站在门外看着,此时见拉旁急得大汗淋漓,一张脸沉了下来,对小白嘱咐一声:“我去找师妹问问她说了什么!”便也一跃而去。
等拉旁回来时达姆还未归,不及等他,拉旁随手划拉个包袱,跟小白交代一声,便踏上了寻妻路。
而达姆到得镇里的客栈时,霍晶正在房里发呆。达姆黑着脸走进去直直盯着霍晶:“你究竟说了什么,呆鹅气得出走!”
霍晶闻言不由勾勾嘴角,但听达姆下一句便又瘫着脸了。原来达姆接着道:“你大师兄急得如无头苍蝇,你可满意了?”
霍晶站起来看着达姆:“我只是说说童年趣事,哪里错了?”
达姆一想,霍晶的脾气,也不能再苛责下去,不然怕她更乱来。无奈下达姆只能坐在霍晶对面语重心长,搜肠刮肚地想词教导霍晶,力图用师兄的温情打动霍晶,让她不要再跑到张家作对捣乱。
孰不知,他越是讲得多讲得温情脉脉,霍晶的神色越是坚定,越要走到左路上去。于是一个真心实意要师妹学好,一个假情假面应付师兄教训,这么着竟也能一训一听直至夜深。
小白在家里点好烛火,托着腮等着达姆,担心着呆鹅,责怪着拉旁和霍晶,一时心烦意乱。
拉旁眼看天色越来越晚,村口那条路直至镇子上,他都运气轻功找了一遍,没有呆鹅痕迹。禁不住胡思乱想,越想越怕,一个堂堂汉子竟眼看要掉下泪来。
他自是不知,此时的呆鹅,正倒在道边,抬头瞪着面前站着的黑衣少年心里打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