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鹅瞪着眼前的黑衣少年,不禁暗暗叫苦。
本来呆鹅只想到镇里去住几天,等气消了再想想是原回去跟拉旁过,还是另起炉灶寻个鳏夫当填房去。只是背着包袱快走到村口时,突然想起拉旁会轻功,要追上她轻轻松松。遂转身往村后一条小路走去。
那小路辟在一片林子里,虽则林子密实,但因离村不远,走出林子再走一段偏僻短路便能到镇子东边的官道去,因此倒没听出过什么事。
一路走一路踢着路边的杂草,呆鹅走得是垂头丧气。
想想若不是小姐将那两人带回来,表少爷也不会对小姐死了心,她再熬段时日便能跟着小姐嫁到表少爷家。便不会莫名其妙让拉旁轻薄了去,若不是被拉旁轻薄了,她也不会同拉旁定了终身,更不会不知不觉依恋上他。
若不是现在心中已有了他,又哪会被那个妖女小师妹气得落个离家出走的下场。左思右想,不由悲从中来,坐在地上嘀嘀咕咕:“霍晶那个妖女,狐狸精,勾搭小姐的夫婿不够,连我一个小丫鬟都不放过,真真是坏了心肝!”
呆鹅越说心里越气,仰天放声大喊:“死狐狸精!”喊了一声只觉神清气爽,便又多喊几声:“狐狸精!我呆鹅和你誓不两立!”她嗓门儿本就不小,这一喊,倒真是在林子里激荡不已。
呆鹅不知她这一喊,给自己招了灾。只见从前面不远处树上利落地跳下两个青衣女子。一个白皙秀气看着年长,一个蜜色肌肤年轻一些。那年轻的拍拍手笑着对年长女子说道:“穆师姐,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呀,想来这便是那呆鹅了。”
那被称为“穆师姐”的年长女子也轻笑道:“历师妹说得是,刚看到大当家在树上留的密令,我还头疼了一阵哩。只给一个名字便让我们去镇上找个小丫头,就算不是海底捞针也相差不远。谁知,这丫头自己送上门来了。”
那“历师妹”笑着转而对呆鹅说道:“呆鹅姑娘,别愣着啦!跟咱们去寨子里走一趟吧!”
呆鹅眼看这两个江湖女子似要听什么大当家的话绑走自己,吓得结结巴巴道:“什,什么走一趟,你们魔怔了吧!不明不白说些什么!我与你们素不相识,我,我傻了才跟你们走呢!”
穆师姐温和笑笑:“是咱们的不是,没跟你说清楚。我们大当家说了,你太碍事了,挡了大当家的道,叫咱们带你回寨子里住两天,等大当家来信了,再送你回来。”
呆鹅又惊又怒,死抱着身边一颗连手腕粗都没有的小树苗尖叫:“我不跟你们走!什么大当家小当家的,我不知道!你们找错人了!”
那历师妹皱皱眉:“你鬼叫什么!咱们是接你去寨子里享几天福!咱们寨子僻静清凉,有鸟语有花香,有你在别处看不到的各类走兽,好玩儿得很!还建在密林深处,一般人凭自己可走不进去!”
呆鹅一听更是死抱着树苗不放手了:“你们是疯子!没事儿住在大林子里,还和猛兽作伴,谁敢到你们那里去!你们快走,我家那口子也有功夫,收拾你们不在话下,他就在林子边儿的村子里住着,我,我一叫他就来啦!”说完便扯着嗓子使出吃奶之力大叫:“拉旁!拉旁救命啊!”
二女一听她叫拉旁,伸出来拉扯呆鹅的手齐齐犹豫了一瞬。对个眼色,穆师姐道:“拉旁不是大当家的师兄吗?怎么成了这丫头的夫君?”
历师妹犹豫道:“上次他们押的粮队仿佛便是从这临近几个镇出来的。莫非......莫非这丫头是那拉旁大师兄的媳妇儿?”
呆鹅闻言直点头:“对对对,我是他未过门的媳妇儿!你们认识他太好了,远来是客,我带你们到我家坐会儿,吃杯茶吧?”
呆鹅原想将这两位青衣女子骗至家中,让拉旁将她们制住。不料脑中突然回想起她们先时对话,灵光一闪,不由张口道:“师兄?你们大当家是霍晶那个狐狸精?”
两位青衣女子都面露怒容。历师妹开口喝道:“闹了半天你先前大骂的是我们大当家?这下甭管你是谁的媳妇,哪怕是将军夫人皇后娘娘也得跟我们回寨子里去了!”穆师姐从旁点头,手一捞便将呆鹅扯到身边,拉着她就要走。
正在呆鹅尖声大骂,手撕脚踢将平日看得村妇打架撒泼学个十成十,让二女心内鄙夷,手上出了功夫意欲挟着呆鹅飞身上树时,一声破风之响,从几人头顶发出。
紧接着那历师妹惨呼一声,右手腕急急缩回放开了呆鹅,对穆师姐喊道:“不好,有高人在,我中招了!
那穆师姐毕竟年长几岁,经验多些,早在声响刚出时便纵身跃开。此时见师妹手腕,片刻间便肿得似馒头一般,知那埋伏之人功力高深,力道极大,心中一紧,高声喊道:“哪位高人与我姐妹俩玩笑,请出来一见!”
见四周毫无动静,又叫一声。直叫到三声之后,仍无人接话。历师妹年轻气盛,强忍疼痛叱道:“敢出手不敢出头,缩头乌龟,鼠辈所为!”话音未落,一颗石头擦着她脖子飞过,力道恰好,虽未伤及她性命,却打得她鲜血直流。
穆师姐见此情形,已知不敌,拉着师妹的手,愣在那里的呆鹅也顾不得管了,师姐妹二人脚一点地使出平生最快之步法向林外逃去。
呆鹅早已吓呆在那里,那可怕的两女逃走了她也没缓过神来。等再清醒过来,才想起蒙人相救。
起先她猜是拉旁或达姆找到这里,出手救她又不欲霍晶手下察觉。谁知叫了几声达姆、拉旁的名字也无人回应。呆鹅猜想是遇上不相识的义士出手救她,便又大声对着树上道谢。谢了一刻钟,又是要烧香又是要佛前点灯给恩人祈福,还是不见有人出声。
呆鹅忽然想起离家前拉旁编排她让不干净东西缠身,不由打了个哆嗦,再想想这恩人行迹诡异,越想越怕,这世上哪有人功夫如此之好的?
她没见过达姆、拉旁真正展露功夫,自是不知这人与达姆、拉旁功力仿佛。只谓此乃神鬼之力,当下骇得抖抖索索,带着哭腔许愿:“恩人您放心走吧,我再不踏足此林一步扰您清静。我,我回去就给您做个牌位,日日三炷香,供品鲜果奉节必敬,我,我先回去了。您保重,我会去庙里给您超度。”
说完强撑着虚软双腿跌跌撞撞往回走,心中暗下决心从此和拉旁在家闹得天翻地覆也绝不离家一步了。
刚走了几步就听头顶上一声轻咳,声音不大,在呆鹅听来却无异耳畔炸雷,双腿再无力支撑,软软地倒在地上,眼泪也吓了出来。
正闭眼等死间,却觉有东西从树上飘到自己身前。
偷偷睁开眼,看到眼前两只大脚。再慢慢往上瞄,两条修长的腿。再仰点头,看到一个貌似少年一身黑衣的东西杵在自己面前。一张脸俊美如画,浓黑剑眉不差达姆的英挺,狭长凤眼却似拉旁的勾人。
呆鹅怎么看这东西怎么像人,咽咽口水,颤声问道:“你,你是人是鬼?”又觉这少年样的东西英姿挺拔颇类白杨,又问:“莫非你是树妖?”
少年不耐地皱眉:“我哪里像鬼?你刚刚越说越不像了,竟要立牌位咒我!”
呆鹅听了半信半疑:“你有影子没有?”抻长脖子往少年身后一望:“没有!你是什么!”
少年黑着脸:“这林子密得日光都透不进来,哪里能给你找出影子,能看清人就不错了!”
呆鹅盯着少年又道:“那你给我摸摸,你可是热的?”
少年翻个白眼,将胳膊伸到呆鹅身前:“尽信些怪力乱神,妇人之见!”
呆鹅将那胳膊仔细摸摸,不敢放心又捏了捏,虽说较常人稍凉,但温度是有的,稍稍放下点儿心,稳了心神,感激道:“恩人救了我,大恩不言谢,将来有天到这林子前的前林村便报我的名,我住张家,是张家丫鬟......”
还未等她说完,少年又不耐起来开口打断:“知道知道,你是张家丫鬟呆鹅!”看呆鹅面露疑惑,撇撇嘴勉强开口:“你刚才说的。你家那口子叫拉旁,是不是?”
呆鹅想起和拉旁又闹了一场,今后还不知缘分如何,便神色黯淡下来,低头勉强应了一声。因低着头,呆鹅没看到这少年脸上一闪而过的阴戾之色。
那少年向前一步拽起呆鹅,冷声道:“我救了你,你如何报答我?”
呆鹅抬头诚挚道:“金银财宝我没有,以身相许我不能,除了这两样任凭恩人处置!”
少年俊脸扭曲了一下,装作没听到呆鹅的话,自顾地说:“我,我从家里出来,没带钱财。暂时也回不了家。”抬头看着呆鹅:“你可愿引荐我到你主家做活?换口饭吃。”
呆鹅听了先是不信,这少年举止作派分明不像是给人做活的人,怎会突然想到要到自己家做活?转念却又想起少年说他暂时回不了家,联想自己离家出走,便释然了。大大方方拍胸脯保证:“我家小姐极宽厚,我同她一说便成!”
经历一前一后两场惊魂记,呆鹅早把离家出走忘在脑后,扯着那少年的袖子,也不在意他轻轻挣开,带着他往村里走去。
拉旁此时正在镇里卯足了劲寻找呆鹅。达姆在村里一家一户地打听,小白在家候着呆鹅或许能消了气回来,霍晶坐在村中河畔静候手下带给自己佳音。
这几人谁也没想到随着那少年的到来,传奇的最后一角被补齐,一场离奇大戏将要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