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不亮，小白便带着呆鹅起床洗漱，往买卖街赶去。等到了地方，就见大牛爹、大山、老董、春生已经在往下搬菜了。新鲜的菜叶上，还带着露珠，看着便水灵招人。
小白坐在旁边，笑盈盈地跟大牛爹搭话：“您今日怎么来得比昨日还早？”大牛爹憨笑着指着老董说道：“还不是他，看我真的赚着两串钱，便嚷嚷着也要来。今日天还擦黑，便带着大山歪缠我。”
老董听说，也不回话，边搬菜边跟小白说道：“小姐，咱村里谁也没想着自家闲时种些菜，在镇子里卖这么好。我呀，今儿是来试试，若是今日再卖得好，明儿来的人还多呢！”
小白听了，俏生生地笑道：“咱们前林村是出了名的懒怠，能起得来的有几个？”
大山回头冲小白一乐，说道：“懒怠也要看时候啊，咱们懒怠，那不是因为农忙时勤快，攒下辛苦本儿了么。若是这菜也能卖出个媳妇本儿来，您就看着吧，村儿里的人都得发疯似的种菜了。”
呆鹅嘀咕了一声：“也就卖个脂粉钱，倒想着娶媳妇儿了。”大山听见是泼辣货呆鹅说话，便笑笑，没回嘴。
小白帮着他们把菜摆上，刚刚歇下，便看见肖大嘴探头探脑地又过来了。看见小白站在菜摊子跟前，肖大嘴笑着朝小白喊道：“张家小姐，我今天又带人来了！”小白被逗笑了，还没说话，老董喊了一句：“是肖老弟吧？老规矩，你照顾我们生意，我们给你多拿些菜回去！”
老董刚说完，就听街角有人笑着喊道：“今日可不是肖大嘴带我们来的，你莫便宜了他！”说话间，昨日那一群人便又三三两两提着布袋子走了过来。今日看着，又多了十来个人。
这一群人说说笑笑走过来，同小白打了声招呼，便在菜摊子前面挑拣起来。小白忙帮着称起菜来，呆鹅在一边帮着算账，倒是利索。
这一群人还没买完，又有几人溜达过来，一看菜快挑完了，紧赶着几步，抢着拿那剩下的菜里卖相好的。
一个年轻妇人边递给呆鹅十个铜板，边笑着对小白说道：“你们这菜，非赶这日头还没起来才卖？昨日我听到信儿来，你们便收摊了，叫我白跑一趟。”
小白还未说话，老董边帮人装菜便笑着说道：“晚了也不行啊，我们村里还有活儿要干，哪能一天都蹲在这儿卖菜呐！”
妇人便惋惜道：“遇上有事儿耽搁了，赶不上你们收摊前来，不就买不着了么。”另一个年老些的妇人也跟着点头，又冲小白说道：“我年纪大了，哪里能日日起这么早，也就趁新鲜买这两天了。”
她们这一说，又有一位抱怨起来，说道：“你们村里土肥，人又有把式，种出来的菜是没得说。可惜我明日要去临镇了，你们又只在这云镇卖，不到那里去，有几日吃不上了。”听他说，先前说话那年轻妇人便撺掇起老董他们，直叫老董到临镇去卖菜。旁边的几个人也都说，说临镇的人比云镇富裕，又没尝过前林村的菜，要是尝了便是卖贵些也有人愿意买。
老董和大牛爹都呵呵直笑，只说临镇离得太远，他们去得辛苦。买菜的人都摇头，直说前林村人懒得名不虚传。肖大嘴在旁边听得恨铁不成钢，跺脚道：“这十里八乡都各有各的发家路子，只你们前林村靠天吃饭，不思进取！”
大山便塞给肖大嘴一把葱，边说道：“我们倒也想多赚些银两，可乡下人只会种地，我们也没法子呀！”
小白一直在旁边听着众人聊天，眼珠转来转去，不知在想些什么。她想得入神，连菜都忘了给人称，还是呆鹅戳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来。
买菜的人多，菜却搬得太少，不到一会儿，陆陆续续来的人便把这一车菜都买走了。临走时还有不少人抱怨，买菜还要起个大早，除了云镇，从别地都买不到前林村的菜了。
大牛爹几人看菜又卖光，欣喜不已，被人抱怨几句懒怠，也不生气，陪个笑便罢。
达姆和拉旁一早便在镇子周围到处搜寻，想找到那老太的踪迹，却失望而归。他们回来时一看，菜摊都收了，牛车上也空了，不禁瞪大眼大叹菜卖得快。
达姆往牛车旁一瞅，小白正围着牛车转悠，口中念念有词，眼睛忽闪着不知在筹算什么。他被小白俏皮的样子逗乐，走到小白面前，摸摸她的头顶，问道：“你在盘算些什么？”
小白一抬头，眼睛晶亮地看着达姆，声音清脆地问道：“你来帮我运菜，咱们贩菜来卖，怎么样？”
达姆被小白说愣了，眨了眨眼睛，他奇道：“你一个地主小姐，跑去贩菜做什么？”
小白撇了撇嘴，说道：“咱们村里的人都懒出了名了。你看看十里八乡，就数前林村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乡亲们到了镇上，略贵些的衣料都买不起。”
她回头看看浑不在意的大牛爹和老董，又看看颇有同感的呆鹅和大山，又说道：“我从前都在村里呆着，来了镇里才知道，咱们这靠天吃饭的，总不如靠自己的稳妥。师父给了咱们铺子，若是能趁这机会做些什么，叫村里人过得也宽裕些，也不枉我在村里受叔伯婶子们照顾这么多年。”
大牛爹咧嘴笑了：“打小我们就看出来，小姐心好，跟张老爷一样，总想着乡亲们。”老董接口道：“从前是老爷带着前林村奔日子，现在小姐想接老爷的班了。”说着，他和大牛爹对视一眼，开口道：“只是咱们一辈辈不也这么过来的。年轻时老爷倒是带着咱们做生意来着，结果东跑西颠的，把地都荒废了，也没成事。”
老董又说：“现在我们老了，就这么现吃现做的过也挺好。”大牛爹有些羞愧地搓搓手道：“小姐跟老爷一样，想为乡亲们做些事，可惜我们不中用。”
小白被泼了冷水，有些蔫蔫的，不知说什么好。大山突然说：“小姐，我们年轻人都羡慕老爷当年的胆识，敢带着村里人出去闯荡。便是没成事，起码有过这个心。”呆鹅也在一旁帮腔道：“我们小姐打小就聪明，要做什么都是能成的。”
小白的眼睛又亮了一亮，回头看了看达姆。达姆站在小白身后，看着小白像孩童般渴望认同的眼神，轻轻笑了。他伸手理了理小白额前的胎发，低声说道：“你想试便去试，我自然帮你。只是别强求乡亲们。”
呆鹅也说道：“小姐想做什么？我也帮忙！”说完她拧了拧拉旁胳膊，拉旁叫了一声，揉着胳膊苦着脸说道：“小姐做事我自然会帮，哪用得着你掐我！”
大牛爹和老董看着小白明亮的眼睛，不由想起了当年张老爷年轻时，带着村里一帮人出去做生意的情景。那时候虽然没做成，但一群人年轻气盛、热血沸腾的样子，现在想想，仍然怀念不已。
他俩相互看了看，会心地笑了一下，都看着小白，试探地问道：“小姐是想做什么？”
小白被两人泼过冷水，便有些期期艾艾不敢说。她回头又看了眼达姆，达姆正对她点头微笑。小白抿了抿嘴，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想贩菜。”说着她指着牛车说道：“这车一车能拉四五百斤的菜，这两日拢共才拉了一百来斤。我想，叫达姆赶车，从村里收菜，赶到镇里来卖。”
大牛爹和老董一听，不是像当年般，要拉自家子弟出去做生意，便松了口气。老董挠头道：“小姐来这么多菜要卖给谁？”
小白一指镇里，“卖给镇里的人啊，从早到晚，想什么时候来买都成，一天卖的总比一时卖的多吧。”她又一指刘家酒楼，说道：“还有酒楼，县里三个镇，共有六家呢。”接着小白瞄了瞄临镇，说道，“要是卖得好，三个镇里都去卖，只怕两车都不止呢。”
大山一听，沮丧道：“不是带我们出去闯荡啊？”老董斜了他一眼，哼道：“小姐一个小姑娘家，怎么带你们出去闯荡？”大牛爹也瞪了大山一眼：“家里地都种不好，出去了能做什么！”接着他袖着手跟小白商量道：“小姐想得远了些吧，要我说，不如先做好眼前事。明天我们还来，若是真卖得好，小姐收一车来试试，能行了，再往后想？”
小白想想，自小爹爹就说过，自己最大的毛病便是想起什么就是什么，冲劲倒足，只是有些瞻前不顾后。做生意毕竟不比别的，若由着性子冲动行事，只怕把村里人都亏了。她便点点头，说道：“那就明日再看看吧。”
大牛爹等人见没什么事，便收了车，进铺子里喝着热茶，聊天歇脚。小白独自站在铺子外，遥想当年爹爹最大的遗憾，便是身为村中唯一有点见识的人，却没带着村人发起家来。她看看身后大牛爹和老董憨厚的笑容，大山扯着嗓子吹牛的促狭样子，不觉微笑起来，心里却不断在想，前林村除了菜种得好，还有什么是独一份儿，能拿得出手的。
小白正想着，就见出去寻找霍晶，几日未归的乔南，垂头丧气朝这边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