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殿深处传来哭声。脚步声由远而近,好似鼓点打在哭声中成了一首曲。四周无数的镜面折射着同一个人,让那人走在那条通往哭声的长廊里像是走在万花筒中。
这条长廊是宫殿里最为僻静的地方,常年远离喧嚣。空气里飘来丁香花的味道,无时无刻不激起行走者对过往的缅怀。这里没变,还是熟悉的模样,只是物是人非。
“夏尔。”
镜子里传来女人的声音,她的黑裙像件丧服出现在所有的镜面上。看不到她的脸,只是那一头黑发依旧妩媚,披在身后。
“过来,我的孩子。”
她向他张开双臂,让他为这幻影停驻静观了片刻。但他知道那只是幻影,她已经抛弃他一万年了。一万年来他找过她,找遍了姆海大大小小每一个角落。她说过她爱他,不会抛弃他。但她的承诺成了气泡,从未被她兑现过,除了留给他永生的生命。而这永生却如一记巴掌打在他的脸上,让他的灵魂万劫不复。
“你喜欢丁香花吗?”
他喜欢吗?曾经喜欢。在他尚小的时候他的房间里全是她采摘来的丁香花。它们铺满了四壁,直到现在他身上都还残留着那味道。她走的时候很匆忙,连句抱歉都没留下。她去哪了?还活着吗?一万年来他被囚禁在姆海,无法去别处找她。这时间足够她躲得远远的。现在,他就要打开那道封印了,他终于如愿可以离开姆海了。但他还能追上她吗?如果她还活着。
六块绚丽的魔板围绕着他,只剩最后那块紫**板他便能要回自己所有的记忆了。他曾经为了忘却那些记忆把它们抛出了脑子。现在为了找她他又不得不让它们回来。
她身上带着那个可怕的诅咒,是她第一任丈夫给她的。
如果得不到真爱只能永远消失。所以她和冰帝相爱了。
只是,人类,可怜的人类。他们总是自尊薄弱,经受不了任何道德以内的背叛。当她像个人类女人那样怀胎十月为她第二任丈夫生下那孩子时,她的人类丈夫勃然大怒。他认定她是个荡妇,将她投进了火焰谷。她并没死,如同她第一任丈夫那样拥有永生之躯。她可能通过火焰谷离开了姆海,或继续呆在这里以另一种形态存在。
真爱?他想着这个词,却又不明白什么是爱?什么是真?她没教过他,他也没爱过别人,他不懂那是种什么感情。但他不会像她一样在对别人许诺以后却不负责任。一万年来,他像吸毒成瘾的病患接受着别人的请求,然后帮他们兑现承诺。当他兑现承诺时,那些人的表情说不清是幸运还是可悲。他只是不想失言,仅此而已。
现在,站在那哭声的源头。他面前那巨大的宝座上卷缩着一个孩子。宝座对他来说太大了,但他无法摆脱它。当他注意到他时他止住了泪水。
“夏尔,我以为你不会来了,以为你已经忘了我。”他嗓音里满是期盼。
“我答应过你,只是时间太长我的记忆又太过短暂。所以当我上次离开你时你还在熟睡,我以为你还要睡很长一段时间才会醒来。”
巴克。在姆海他是冬陆之王蒂诺的儿子,只是没人知道他母亲是黑夜女巫。而这女人也是他的母亲。他曾经义无反顾跟着她逃离了他的亲生父亲。后来,他看着她有了新家庭,却又被第二任丈夫抛弃。她走的时候把他丢在了姆海。更让他难受的是她还给他下了一道咒,要他救出他同母异父的弟弟巴克后才能离开这里。
眼前的孩子就是巴克,从出生那刻起他就被自己的父亲封印在了上城古堡。非得等到姆海的一个王子爱上一个没有魔法的灰姑娘时才能重获自由。一万年,整整一万年,他终于凑成了一对。
“我害怕夏尔,我想靠自己的力量出去。所以吃掉了你的紫**板。”
他慢慢靠近他,将他抱到怀里,“现在把它还给我吧,我已经解开你身上的魔咒了。”
“冰帝不能再伤害我了?”他问。
“你父亲已经死了一万年了。”被他杀的,他没说。他吻了他的额头,“姆海的一个王子爱上了没有魔法的灰姑娘,所以你父亲输了,你可以好好的睡一觉了。”
“你不在的时候我真害怕。我做了个梦,梦到自己成了别人的爷爷。我喜欢那女孩,那女孩也喜欢我。直到我醒来。”他仰起头看着他,“我是不是终于可以作为一个完整的人了?”
“你一直都是完整的,巴克。”
孩子的身体慢慢变得透明,然后彻底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刹那间,上城古堡内所有的记忆魔板全部回到了夏尔的身体里,他的记忆终于连贯了起来。
“我们自由了!”
“自由了!”
古堡内,曾经因契约而失去自由的生灵统统飞上了天空,像烟火般在高空绽放。
夏尔推开了那道再也没有魔法的大门,灯火辉煌的文都于他脚下冉冉生辉。他得去跟姆海的朋友们道个别,然后——
----
紫水晶吊灯下希尔、洛菲、帕克、路法辛、道加格,这五名姆海最强的香咒师正坐在一张堆满西点的长桌前,构成了一幅巴洛克式的宫廷画卷。卡洛带着沫沫来这里的时候他们正搞着聚会。他对希尔说了夏尔的事,但希尔一点也不惊慌,还让他跟沫沫加入了聚会。
聚会开始十分钟后夏尔推门走了进来,“你们已经开始了吗?”说完他拉过一把靠椅凑了过去。姑且是无意间,他扫到了嘉宾席中卡洛那张阴沉的脸。“我欠你一个解释,但今天是煞妖魔镜聚会的日子,王子殿下你不要一副想杀人的表情。”
就在这时尹娅推门跑了进来,“抽签开始了吗?”说完,她坐到了路法辛身边,而路法辛只能向着她的反方向挪了挪。
“人都到齐了那我们就开始吧。”希尔发话了,他拿出一枚迷魂香塞进了哈鲁的嘴巴,水晶头骨的眼睛于是从红色变成了紫色。
“谁先开始?”希尔问。
“卡洛。”众口一词。
望着眼前这帮默契紧连的兄弟卡洛深深认识到了自己的交友不慎。原来从一开始,他就被他们设进了一个局里——这伙人一手导演着上城古堡的整个事件。
水晶头骨嘎吱嘎吱飞向他。他毫不犹豫的伸出了手。指尖点下哈鲁的紫眼,头骨咧嘴一笑,吐出了一张金色纸条。
之后,在场的人都这样做了一遍。现在,每人手中都拿着一张金色纸条了。
“谁先开始?”希尔问。
“卡洛。”仍然众口一词。
“民主的选票。”希尔向卡洛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沫沫显然对眼前的形式并不明了,她满脸迷茫的望着他们。
“这是个游戏。”旁边的帕克悄悄在她耳边解释,“每年的乐园祭大家都会相聚一次,但今年由于一些突发原因聚会推到了今天。这个聚会是真心话宣言,必须说实话,因为喝了迷魂香的哈鲁什么都知道,你在它眼睛上按下自己的手指时它已经把你的实话记录在了你手里的那张纸条上。”
沫沫于是迅速看向了自己的纸条,上面清新的写着两个字:回家。
“快点,王子殿下,你那引领众人的大气之风去哪了?”路法辛开始起哄。
“我今年没有愿望。”卡洛说。
“怎么可能?”一伙人除了夏尔跟希尔以外全部冲了上去将他压到了桌子上,他们抢过他手里的纸条。最后洛菲大声的念了出来,“和呆妞结婚。”
餐桌上一半的人寂静了,“呆妞是谁?”
“许沫沫小姐。”夏尔回答。
“天呀,卡洛,你这个万年光棍居然想要结婚了?”
“拜托!”他不服气的一把抓过了纸条,并整理了一下自己乱掉的衣服,“万年光棍是夏尔。”
大家的注意力全部转到了夏尔身上,“夏尔,你的梦想呢?”
“将紫光森林交给一个可靠的人暂时保管。”
“谁?”大家问。
“人选待定。”夏尔说,“希尔呢?”
“我打算去冬陆。”他说,“那里的土壤依旧贫瘠,我想把那里种满植被。这个任务很艰巨,谁愿意跟我一起去?”
“我。”帕克举手,“尹娅呢?”
“啊?”尹娅突然脸红了,她看向身旁的路法辛,“亲爱的,你愿意做我男朋友吗?”
“只是男朋友?不是结婚?”路法辛问。
“对,如果你不愿意结婚,我们就这样下去也不赖。”
“我要是改变主意想跟你结婚了呢?”路法辛话音刚落就被尹娅吻住了唇。
在场所有的人都开始起哄,“今年的聚会是喂狗粮呢?”
“洛菲和道加格呢?”帕克问。
“我打算成为卡洛的御用香咒师。没问题吧王子殿下?”洛菲说。
“没问题。”卡洛说,“如果我能成为国王的话。”
“什么意思?”帕克问。
“我不打算继承王位。”卡洛的回答让在场所有的人都静了下来,这是他意料之中的,“我一直在思考我姐姐凯罗琳如此恨我的根源。说到底,我跟她总有一个人得登上王位,这个人是谁对姆海的民众来说都无所谓。从某种层面上讲凯罗琳是个坏透了的姐姐,但她却比我更适合这个位置。”他笑了笑,“我想她应该是个好国王。”
“那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道加格问。
“帮夏尔照看紫光森林。”他望向他,“没人比我更适合了。”
夏尔笑了,他看向沫沫,“沫沫小姐呢?”
“我……”她说,“打算回家。”
“什么,死呆妞?”卡洛大叫起来。
“我必须回去一趟。”她回答,“我担心我父母,除了我以外他们没有别的孩子,我得负责他们的老年生活。”
“那我怎么办?”卡洛问,“你就不担心我的生活?”
沫沫胆怯的埋下了头。
“其实沫沫回去也就五十年左右,到时她再回来你也不过才二十六岁。”帕克说。
“你懂个屁。”卡洛没好气的打断帕克,“死呆妞,你要敢走我立马会爱上别人。”
沫沫瞪向他,他那大众情人的花花肠子难道还懂专一?但不管怎样她到时还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