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王爷虽然人性顽劣些,但是从未杀过人,谁知这次一发火居然给玩大了,那匕首不偏不倚正插在右边侍卫的胸口,正中心脏,立时毙命。
春花吓得腿都软了,虽然在这宫中死死生生的事再正常不过了,只是这次就在自己眼前,就在自己的挑拨之下,一个鲜活的生命忽然就这样没了。春花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左边那个侍卫见自己的同伴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倒下了,也失了心神,跪下求景王爷饶命,却始终不肯离开自己誓死守住的大门。
春花暗叹:锦衣卫果真训练有速,忠心职守,眼见已倒下一个同伴居然还拼力保卫着大门。只是陆炳那里该怎么交待?春花无力地摊坐在地上,乱了心神,不知该如何应付。
景王更是傻了眼,慌乱中拔出匕首,看着匕首上流淌着的鲜血,顿时脸吓得没了血色。一下又扔掉匕首,躲进春花的怀里说:“春花,这怎么办,怎么办?”
春花怔怔地说:“怎么办?凉拌!!”心里却异常寒冷,这个侍卫是因自己而死么?心里有一阵揪心地难过,自己怎么成了杀人的凶手?
现场所有的人乱作一团,几个人还未曾想到如何应对,就见门吱呀一声开了,陆炳神色凝重地从殿内出来,后面跟着曹端妃和莹莹公主。莹莹看到死人,尖叫着捂住脸,而曹端妃抱起莹莹惨白的脸上,又浮现出一抹惧色,显得阴森可怕。只有陆炳淡淡地看了那尸体一眼,上前摸了摸那侍卫脖子上的脉搏,知已是无力回天。起身简短却威严地问:“怎么回事?”眼神扫过在场所有的人,无不感受到一阵寒意。
这时,忽见刚刚吓得扑到春花怀里的景王站了起来,指着春花说:“是她,是她,是她杀死了侍卫。陆大人抓她!!”
春花没想到势态忽然变成这样,景王这个卑鄙小人居然让春花替她顶罪。春花生气地喝斥道:“景王爷,你怎能这么污陷我?”一气之下也顾不上什么敬语了,只是责问他:“我一个小小宫女何德何能能带一只匕首入宫?”
景王耍起了无赖,说:“也许是你私藏匕首呢?也许是你想要父皇的命呢?谁知道你夹带匕首有何私心?现在事情败露了就想脱罪吗?陆大人赶快抓她。”景王居然翻起脸来颠倒是非。
春花看了一眼陆炳,他仍旧是那幅淡定的表情,不表明自己的立场,于是春花说:“大人作为锦衣卫指挥使想必也阅人无数,此事谁是谁非,请大人明断。”
陆炳看春花镇定对答,嘴角微扬,露出一丝赞许,说:“过奖,只是本官的侍卫决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就丧了命,不然,本官连他的家人都无法交待。本官只问你一句,这侍卫是谁所杀?”
未及春花答话,景王爷已脸色熬白,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抓住春花的胳膊,说:“你说啊!他是你杀的,跟本王无关。”
春花看看景王,又看看那死去的可怜的侍卫,向陆炳淡淡一笑,“谁也没杀他,那侍卫是自杀的。”
陆炳哈哈一笑,说:“春花,你把本官的问话当儿戏吗?你觉得本官会笨到相信你这种鬼话?”
春花直视着他的眼睛,毫不畏惧,挑衅着说:“是不是鬼话,大人问问在场其他的人啊。”
陆炳把脸转向那两个小太监,两个小太监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两腿像筛糠一样地抖了起来,一直磕头陪罪,说:“大概,可能,也许是春花吧!”春花心里猛抽了一口凉气,这些小人果真势利。陆炳严厉地喝斥道:“到底是谁?”两个小太监磕头如捣蒜,咬定了是春花。
陆炳问那个侍卫,侍卫看了看景王,景王拼命与他使眼色,侍卫又看看春花,神色十分为难,只得说:“刚才闹的混乱小的没看清楚。”
陆炳又回过头问景王,他一脸严肃又不失那份威严,“王爷,这侍卫是怎么死的?”王爷指着春花说:“是她是她,是春花拿匕首杀了那侍卫的。”
陆炳追问道:“匕首?哪里来的匕首?什么样?”
景王擦了擦头上的汗,说:“就在地上扔着,就是那把,刀柄上还刻着一个‘花’字,一定是春花私自夹带进宫的。”
景王和两个太监咬定了是春花,一个侍卫说自己没看清。春花一下子就成了杀人凶手,她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步田地,冷冷地看着陆炳,说:“人不是春花杀的,请陆大人明断。”
景王怒气冲冲地揪住了她的头发,连打几个耳光,说:“是你是你就是你,你杀了人还说侍卫是自杀,真是荒唐,陆大人千万别信她的话。”
陆炳仍旧面色不改,着左右侍卫,说:“把春花带回去,下诏狱问话。”
春花听到诏狱两个字,心里猛地抽搐了一下,她知道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地方,凡是进去的,大概没有几个能活着走出来的。那是锦衣卫严刑逼供、折磨人的鬼地方。那里有惨绝人寰的十八种酷刑在等着她。无论如何她也不想去那里,就算死了也不要去那里。
春花被五花大绑,她看着陆炳的眼睛,讽刺般地笑了,那笑声凄厉哀婉,说:“景王爷真客气,杀人这种事我一个小宫女哪敢抢了功?陆大人也不必费那么多周折,春花这就认了,大人只管治春花的罪,把春花送到菜市口砍了。”春花心里没来由地悲怆,自己只是个没地位没有背景的小宫女罢了,景王爷想找替罪羊,自己自然是首当其冲,更何况,自己刚才一心想要摆脱景王,居然教唆了景王。就算被拉作替罪羊,也是活该。想到此处,表情也变得十分漠然。
陆炳见春花并没有被景王吓到,反而反唇相讥,饶有兴致地踱到她面前,眼神里扫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你,不怕死吗?”
春花感觉到陆炳离自己如此之近,甚至能感受到他的鼻息,然而心里却忽然变得坦然起来,说:“自奴婢进宫以来,就明白了一件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莫说景王爷,就算是陆大人一个堂堂的锦衣卫指挥使,若要想小女子的命也只是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所以,要杀要剐陆大人请便吧!奴婢只能说人不是奴婢杀的,但大人一定这么认为,奴婢也没什么话好说!!”
陆炳看着春花,沉吟了一会儿说:“春花,你倒是很知趣。只是,大明是有律法的,就算本官是锦衣卫,也自当秉公办事。若你想要本官草菅人命,陷本官于不仁不义之地,那么你错了。诏狱是你必须下的,事情本官也必须查清。”
春花看陆炳犹豫了一阵,以为事情会有转机,谁知到最后还是这种结果,不禁感觉悲怆起来,人命在这宫墙里,甚至比草芥更加地卑微、脆弱。她鄙夷地看了一眼景王,说:“陆大人,嫌犯难道只有我一人吗?既然要下诏狱,为什么景王不下?”
陆炳看着春花,似乎已等了这句话很久了,说:“没错,疑犯有两人,春花,景王。王爷,得罪了。请您先跟侍卫们走一趟,我去皇上那里禀明了再行发落。”
景王吓得瘫倒在地上,任谁拉都不肯起来,说:“不行,我要见父皇,父皇决不会治我的罪的。陆炳你好大胆子,连王爷都敢抓……”
没想到陆炳只一只手就把景王从地上像抓小鸡一样抓了起来,然后像扔垃圾一样扔给侍卫,说:“带走!”然后就头也不回地向乾清宫走了。
春花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他高大多了。
陆炳走后,大家一一散去,春花、景王等一般人被锦衣卫们押着去了诏狱。就像刚刚看完一场电影一样,人忽然就没了踪影。那个瞬间消逝的生命也巍然失去。春花回身望着这红墙绿瓦,又恢复了往常的庄严与宁静,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春花这卑微的小宫女又算得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