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羽珩带着织锦走出何员外的房间,林烈抓了抓头,松开一直压制的女人,也跟了上来。
“这何家,我们是断不能再住下去。一来免得明日相见尴尬;二来,这事若传出去闹得沸沸扬扬,咱们也不好交代。这会子天也快亮了,织锦,你赶紧回房去收拾细软,我看也用不着告别,我们这就走吧。”陆羽珩望了望墨蓝色的天空,低头对织锦道。
“哎,知道了。”杨织锦乖顺地一点头。
事情到了这地步,她心里很清楚,眼下除了听从陆羽珩的安排,再没有第二条路好走。
林烈垂着头,用脚蹭着地面,没精打采地道:“那什么,你带着织锦先回小叶村吧。我舅舅弄成这样,我要陪他一段时间,最起码,得将事情解决妥当,待他情绪平复些,再来找你们。”
说着,他猛地一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陆羽珩道:“今天的事,我心里还有好多疑问,不过现在不是请你解答的时候。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别说小爷我没警告你,这一路上,若是小锦儿掉了一根头发丝儿,我绝不会放过你!”
织锦挪到他身边,伸手拽了一把他的袖子,低声道:“烈哥哥,你别这么说……”
陆羽珩鼻子里喷出一股冷气,似笑非笑地道:“我今天的手段,只怕你也见识到了。就算路上真有闪失,你以为就凭你这蠢货,能奈何得了我?”
“你!”
“哎呀,走了走了陆大哥,再说下去,天可真要亮了!万一到时何家的下人拦住不放我们走,那可真麻烦了!”织锦一步跳到陆羽珩身边,使劲扯住他的衣衫就往东厢方向走去,脑后落下一滴冷汗。
两个大男人,争先恐后地逞口舌之利,她可真是看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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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羽珩脚步迅疾地走在前方大约十步开外的地方,织锦不得不一溜小跑地跟在后面,生怕慢了一点就会被他给甩开。深秋的清晨又湿又冷,然而她的身上却起了一层密密的汗。
臭妖怪,走慢一点会死吗?你倒是不用背行李啊!
织锦小心地躲过地上的碎石块,心里忍不住暗骂。
“你冷吗?”男人突然转过头来问道。
“不……不啊……”她给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答。
“那就走快点!还有大半日的路程,照你这样的速度,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小叶村。”陆羽珩冷冷地道,“还有,我知你不是如表面那般柔顺的人,但也别在心里骂我。我虽然不会读心术,但你将那块玉挂在心口的位置,想些什么,我倒也能感应一二。”他说着略带嘲讽地微微一笑。
搞什么鬼啊,这种事情怎么不早说!
织锦忙不迭从脖子上取下古玉,缠在左手的手腕上,本想赌气停下来,一个转念,反倒紧走两步追了上去。讨好地对着陆羽珩道:“陆大哥,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说。”
“关于昨天晚上的事,我有一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我第一次触碰到二夫人变化的那条巨蛇时,她会像被重击一样往后弹开,而且,还有一道金光闪过?”
陆羽珩头也不回,不耐地道:“我早说过了,很多事情,需要你自己去发觉,如果我什么都说了出来,那还有什么趣味?再说,我也没有任何义务,为你答疑解惑。”
织锦吃了个软钉子,咬着嘴唇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陆羽珩这两日的态度十分奇怪。
初相识那阵儿,他虽然也是这样不冷不热,但态度总归还算温和。可自从那天她喝醉了酒,莫名其妙在那间小院醒来,就好像什么都变了。现在的她,仿佛变成了他想甩却又甩不掉的包袱,他对她似乎一点好感也没有,甚至还有几分厌憎。
我到底做错什么了嘛!
她脑袋都快想破了,也始终找不到一丁点线索。
好歹今后的事情还得倚仗着他,现在这样可不行!
织锦再度追上去,摆出副做小伏低的态势来,扯了扯陆羽珩的袖子,道:“陆大哥,你说,二夫人会得到什么样的结局?”
陆羽珩停了下来,回头看了她一眼,道:“我不知道。照何员外对这件事的态度来看,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我心里也是这么想。唉,二夫人真是不值得,为了何员外那样的一个人,把自己整个人都赔进去了,最后还什么都得不到……”
一想起昨夜咏珠说的那些话,织锦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纵然二夫人是蛇妖,还差点伤害了她,她却无论如何也恨不起来,只觉得心酸。
“你年纪还小,对‘情’这个字,自然无甚体会。”陆羽珩肃然道,“若真是钟情一个人,便心甘情愿为他做任何事。就算当初的无怨无悔,日后变成人们的笑柄,他们也绝不后悔——即便后悔,恐怕也来不及了。”
他说完这句话,再不看她一眼,扭头快步朝前走去。
……
过了晌午,他们在一条岔路旁停了下来。
“到了。”陆羽珩沉声道。
织锦抬眼望去。在一片红叶的掩映之中,小而残旧的村落隐约可见。
小叶村……娘……锦儿回来了……
她的眼中,突然一片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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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锦幼时的家,就在小叶村的村头,两人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那里。
七年过去,这座小巧的农舍仿佛什么也没有改变,但却早已物是人非。
“娘,娘!”织锦迈开步子,飞快地撞开院门径直奔了进去,只轻轻一推,屋门便开了。
室内到处都是积灰,她像一阵风样的掠过,尘土都被卷了起来,刹那间飘得满屋皆是。
她顾不得拂去脸上的灰,里里外外寻找起来。
桌子、小几、床铺……所有的地方都还和七年前一模一样,当年娘爬上横梁用的梯子还竖在屋子中央,那顿未完的晚餐用过的碗筷也还搁在灶上没洗。
早已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了。娘如果还生活在小叶村,有什么理由急吼吼地送她去镇江姨妈家?
可是,当所有娘亲不知所踪的证据就摆在眼前,她的心里还是一阵抽疼。眼睛却无比干涸,就连一滴泪水也流不出来。
织锦拖着沉重的步子,缓缓从房里走了出来,看着对面一脸平静的陆羽珩,低声道:“娘不在这里。”
“我知道。”男人眼见她情绪低落,并不劝慰,只淡淡地道,“你四周看看吧,我去屋后瞧瞧。”
说罢,他立刻走开了。
看看?还有什么可看?找不到娘,这里就算有再多记忆,又哪里还有任何意义?
织锦走到院子里,颓然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从前啊,娘天天都带着她在这里吃饭。到了秋天,头顶的木芙蓉花总会飘落下来,时不时有花瓣掉进碗里,她总是乐得哈哈大笑,娘则只能无奈地摇头。
她忍不住抬头朝那棵大树望去。
这时节,深红色的花朵开得正艳,与绿色的叶子交相辉映,看得久了,满眼都是色彩浓郁的花影。
就在这时,树梢一朵娇丽的大花突然落了下来,“扑”一声掉在石桌上。
四周起了一层红雾。片刻之后,花朵消失不见,织锦的眼前出现一个红色的身影,清脆的女声蓦地在耳边响起。
“你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