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离开,我们不应该再在这里停留。
织锦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这样对自己说,可脚却像是生在了地上,无论如何也迈不开步子。
到底是谁在看我,是谁?
她徒然地扭动脖子茫然四顾,眼前除了黑暗,什么也没有。
“你们在看什么,怎么了?”
林烈在火堆旁坐了许久,见三个人像石化了一般站在树林边,不禁觉得有点奇怪。也许是因为刚才流血过多的缘故,此刻他脚下有些不稳,勉强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跑到红蝉身边顺着她的眼光朝前一望,顿时张大了嘴,半天也合不上。
“我们这是钻进坟圈子里了啊……”他口中喃喃道,“会……会不会有鬼?”
这一句话可算是打破了维持太久的沉寂,红蝉回身狠狠瞥了他一眼,道:“这种事情憋在心里想就行了,说出来干嘛?还嫌不够吓人么?”
那跳跃的鬼火,散发着幽淡的光芒,在每一个坟头上竭尽全力的扭动奔窜,仿佛是有了生命。
织锦迈着小碎步挪动到陆羽珩身边,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怯怯地道:“陆大哥,那个……那个东西看上去好邪,要不,咱们还是走吧……”
陆羽珩低头和她对视一眼,缓缓摇头道:“此刻亥时已过,正是一天之内阴气最重的时候,到处乱走,恐怕不是什么好选择。那火虽然看上去诡异,其实在坟堆里十分常见,没有什么好怕。”
“可是……”
没有什么好怕?这是在讲笑话吗?从小到大,她可从没见过这么多的坟墓,这样邪异的场景啊!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陆羽珩面前,织锦变得越来越没有主见。就算原本有自己的想法,他开了口,她也便心甘情愿地依照他的吩咐行事。
但眼下,这决定真的万无一失吗?
织锦捏了捏拳头,正打算鼓起勇气再多说两句,眼前的情况却刹那之间起了变化。
一阵巨大的冷风掠过,那几簇鬼火蓦地光芒大盛,蓝色火焰中透出几丝萤绿的亮光,在空中腾跃了两下,忽然朝四人飞扑而来。
“快走!”陆羽珩一声大喝。
那鬼火来得实在太过迅疾,几个人皆是无比震惊,来不及思考,立刻扭转身子朝四散逃开。
然而,那吊诡的火焰就像是长了眼睛,竟如同事先商量好的一样齐刷刷分成四组,朝每个人的方向急追而去。
织锦脑袋里一片混乱,什么也想不出来,只知道唯有逃,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喉咙一阵阵发干,让她几欲作呕;眼前好像起了雾,视线越来越模糊,那些粗大的树干变成了一个个虚晃的影子,在眼前飘忽摇荡,一个不小心,就会撞上去。
这是哪里,我要去哪里?
她一步也不敢停下,没命地朝前胡乱奔跑着,只觉得冷火已经逼到了后脑勺,甚至能听见当中夹杂着“呼呼”的声响。
一股焦臭的味道突然从身后传来。织锦壮着胆子歪头一看,顿时魂飞魄散——一簇鬼火停在她衣裙的下摆上,已经燃起了几点火星!
“啊——”
心里紧绷的那根弦在这一刹终于断掉,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大叫,停下脚步蹲在地上紧闭双眼抱住了头。
会……会死吗?
耳边回答她的,只有肆意咆哮的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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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了多久,织锦才哆哆嗦嗦地睁开眼睛。
她还好端端的活着,除了衣服被烧出几个小洞之外,全身上下没有任何损伤。
她试探着站起身来,发现刚才像索命一样追在她身后的鬼火已经尽数落在地面,看上去已经快要熄灭,唯剩零星的几颗小火苗。
到底是……怎么回事?
“织锦,杨织锦!”
树林间传来陆羽珩熟悉的呼叫声,她突然觉得万般委屈涌上心头,“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大叫道:“陆大哥,我在……在这里!”
一身青衫的男人从一棵大树后绕了出来,满面叫焦灼之色地三两步奔到她面前,一把拽住她的胳膊,迅速上下打量一番,道:“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织锦抹着眼泪,抽抽噎噎地道:“没,没受伤……”
陆羽珩长出一口气,道:“这就好,你可吓死我了!”
他话音刚落,织锦的眼泪又扑簌簌掉下来,吸着鼻子费劲地问道:“红蝉和烈……烈哥哥他们呢?”
“不知道,我顾不上那么多,这事情实在太过奇怪。”他低头看着织锦的脸,柔声道,“不要再哭了,这不是伤心的时候。赶紧把眼泪擦了,我们还得去找他们。”
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方手帕,稍作犹豫,便轻轻擦了擦她的眼睛和鼻子。
这语气和动作实在太过温柔,只是一瞬间,织锦立即觉得自己的心安定了许多。
她点点头,道:“那我们快走,你说,他们会不会有事?”
“哎呀,我要死!”
一声大喊从左边不远处的林子里飘了过来,随后便是“咕咚”一声响,似乎是什么重物砸在了地上。
“是烈哥哥!”织锦一下子复又紧张起来,什么也来不及想,抓住陆羽珩的手就往左侧跑去。
……
林烈躺在树林间的一片空地上,红蝉跪坐在他身边,将他的脑袋扳起来,试图放在自己的腿上。
听见脚步声,她抬起头,织锦发现,她竟是满脸泪痕。
“小狐狸,我对不起你,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不该贪玩让你们一起上山。如果不是这样,林烈也不会……”她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不敢与织锦对视,口中嗫嚅道。
“烈哥哥怎么了?”织锦心里“咯噔”一下,立即奔到红蝉身边。
林烈的胸前烧出一个乌黑的大洞,显然是被那鬼火袭击过留下的痕迹。
“你先别慌,让我瞧瞧。”陆羽珩安抚地拍了一下织锦的肩,矮下身子,探了探林烈的鼻息,登时脸色大变。
“他……没气了……”
“你说什么?这不可能的!”织锦觉得自己的手脚都不听使唤了,耳边嗡嗡直响,头更是疼得像要裂开一样。
红蝉哭得更加厉害,结结巴巴地道:“我跑过来的时候,就……就看见一团鬼火朝他迎面扑过去,往他胸口猛地一撞。然后……然后林烈就朝后面倒下去,一点反应也没有了。我看了看他的心口,虽然衣服被烧破了,却并没有伤到皮肉,还以为他是吓晕了过去。谁知道……谁知道……”
天地好像变了颜色,不停地旋转,织锦再也站立不稳,跌坐在地上,发现自己连一声也发不出来,眼睛无比干涸。
烈哥哥死了,烈哥哥死了!
从小身边就只有他一个朋友,不管她有多古怪也从不介意,一直一直陪在她身边。织锦以为他们会是一辈子都在一起的朋友,可现在……
一只冰凉的手探过来,握住了她的手腕。
“冷静点。”陆羽珩强迫织锦抬起头来,沉声道,“就算你再伤心,也于事无补……”
织锦一把甩开他的手,失控地冲他吼道:“像你这样没有感情的人是不会懂的,我怎么可能冷静,怎么可能不伤心?烈哥哥没有了……从我九岁那年开始就一直保护我的那个人,没有了……”
“喝……呃……”
就在这时候,林烈的喉咙中突然发出几声响动,然后,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织锦吓了一跳,一时之间居然愣在了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喂,我说你们还有没有人性?小爷都伤成这样了,也不说过来扶一把。”林烈哑着嗓子小声道,冲织锦扎了一下眼睛。
“烈哥哥,你……你没死?”织锦又惊又喜,迅速扑了过去。
“我呸呸呸!你就不会说点好听的?小爷是被那一下拍得背过气去了,干脆躺在地上歇一会儿,你个小白眼狼,居然咒我死?!”
“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红蝉也冲了过来,一边哭一边使劲抡拳击打林烈的背部,看那架势,她简直恨不得想给他一巴掌。
可还没等她的手扬起来,林烈突然一翻白眼,口中吐出一滩绿色的液体,接着全身便开始抽搐,胡言乱语起来。
“杀死你们,我要杀了你们!来了我的地盘,就一个也别想走出去!啊哈哈哈,你们这些蠢猪,蠢猪!”
说着,他居然站起身来,身体僵直得像是不会弯曲,挥舞着双臂朝三个人打了过来,织锦躲闪不及,被他一胳膊轮在背上,立刻疼得弯下了腰。
陆羽珩眼见情形不对,动作迅疾地纵身一跃跳到他背后,以掌化刀在他后颈猛地一击,林烈身子一软,瘫在地上昏死过去。
“快点离开这里,决不能再呆下去了!”陆羽珩一边说一边搀起林烈的手臂,扛着他率先往树林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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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辨不清方向,再加上心里又怕,几个人走了整整一宿,也没有找到下山的路。天蒙蒙亮的时候,他们来到一座孤零零的院落前。
“红蝉,去敲门。”陆羽珩连看也不看织锦一眼,径自对身旁的红衣花妖吩咐道。
织锦知道自己之前说错了话,一定惹得他生了气,这时候一声也不敢出,远远地躲在旁边。
红蝉依言走上前去,扣了扣老旧的门板。
屋内传出几声犬吠,紧接着,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探出一个年轻姑娘的脸。
“迷路了?”她笑嘻嘻地朝几人看了看,目光最终落在昏迷的林烈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