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锦壮着胆子,踮起脚尖将视线投向坟堆的中心。
那晚在这里肆意癫狂的鬼火,这时候不见一点踪迹。没有了阴恻恻蓝盈盈的火苗,那些长满野草的坟茔顿时显得静谧许多,也不再令她觉得莫名恐怖。
童之瑶从随身的包袱里取出一枚指环状的东西,手指从表面轻轻拂过,一束暖黄色的光线亮了起来,将两个人笼罩其中。
织锦赶紧伸出手按住那枚指环,一脸认真地对她道:“之瑶姐姐,你不是说小豆在夜里对亮光十分敏感吗?万一等一下它又被吸引过来,弄出点乱子就麻烦了!我看还是……”
童之瑶冲她和善地一笑,道:“不妨事,我这指环发出的光柔和,十尺以外就氤氲而散,并看不分明;再一个,你别忘了,小豆与我相熟,能分辨出我身上的气味,知道我在做事,不会出来捣乱的。你且替我拿着,我要瞧瞧周围的环境。”
说着,她将那发着光的指环往织锦手中一塞,立刻矮下身子半跪在地面上,也不知在探查些什么。
织锦将那枚指环递到眼前,只见上面镶着一块形如珍珠的黄色宝石,叫不出名号,唯觉得通体晶光明,黑暗中似乎有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之瑶姐姐,这个是……”她着实觉得好奇,忍不住出声问道。
童之瑶并不回头,一面用手指在地上不断摸索,一面道:“这是我斩鬼族的家传宝物,名唤熠光指环,每个斩鬼女身上都会有一枚。除了能照亮之外,还可以在方圆百里之内同伴遥相呼应,寻求帮助。只是这扬州城附近,我并未曾寻到一个族人,我亦习惯了独身行事,所以,它就只剩下前一个功用了。”
“好……好厉害……”织锦啧啧赞叹着将那指环又仔细打量一番,小心翼翼地套在手指上,俯身问道:“那你在找什么?”
“痕迹。”
“痕迹?”
“不错,那黄大仙仗着自己被奉为妖仙,平素里也不加掩饰,喜欢以真身本相四处行走。只是它身子轻灵迅捷,我很难寻到它的踪迹。这几天山坡上天气一直晴好未曾落雨,你们那晚的遭遇倘或真的与它有关,那么这里就必留下痕迹。说起来,今天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织锦摇了摇头:“没,一点不舒服的感觉也没有。”
童之瑶无奈地叹气道:“这便是了,那黄鼠狼狡诈得很,知道我们都身负法力,此刻又全神贯注不易被影响,自然不会贸然跑出来作乱。”说着,她从地上拾起一小抔泥土,凑到鼻子旁边闻了闻。
“真是要命,要是虎子在这里,一定可以轻易辨得出那家伙的味道,也用不着我这么狼狈……
“要不,让我来试试?”织锦思忖了一下,用手指戳了戳童之瑶的胳膊道。
“你?”后者眼珠一转,随即一拍手道,“对呀,你这小狐妖,鼻子一定比我灵得多,我怎么早没想到!来来,赶快闻闻!”她不由分说就把手中的泥土往织锦脸上糊。
“哎呀之瑶姐姐,你可真是……”织锦又气又笑,连忙把她的手腕拉远些,接着谨慎地结果那一小把泥土,仔细嗅了两下。
带着土腥味的泥巴里,混杂着树叶的芳香,却又有一种酸腐的臭气。她努力凝结注意力又闻了闻,发现其中还隐隐有一丝熟悉的味道。
好像是某一个人身上的味道。
可是,这个人是谁呢?
“怎么样,怎么样?”童之瑶性急地拍着她的肩,一叠声地问道。
织锦将泥土丢回地面,抬头道:“之前你是不是曾经说过,那些作恶多端的妖物,身上会有酸腐的味道?这泥土之中,就有这股气味。”
“这样的话,八成就不会错了。我在这里住了这么长时间,这山坡上行凶作恶的妖怪早被我杀得一干二净,除了那臭烘烘的黄鼠狼,绝不作第二人想。”童之瑶猛拍了一下大腿,“畜生,还真是胆大包天!”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它要是知道你在找它,肯定也不会露面的……”
织锦话还没说完,猛然觉得背后一阵发凉,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瞬间从脚底直窜头顶,竟令得她像是被绳索生生捆绑住了,动弹不得。
左侧的树林,突然传来一阵沙沙声,听上去像是有活物速度奇快地从里面穿行而过,越跑越远。
“谁?!”童之瑶一声暴喝,“刷”地从腰间擎出一把软剑,拔脚就要追上去。
“之瑶姐姐!”织锦慌得立刻捉住她的手臂。
“你呆在这里,哪也不要去。假如有人与你为敌,千万记住,万法归一,由心而始。以你的妖力,这山坡上没人能是你的对手!等我回来。”
童之瑶深刻地看了她一眼,挣开她的手指,一闪身消失在密林之中。
一种巨大的孤独感顿时将织锦整个人罩了个严严实实。
那些交错盘桓的树枝,像极了张牙舞爪的大手,将她网在一个圈子里。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面前那数十个大大小小的坟墓,生怕下一刻,就会有厉鬼从里面爬出来。
手中的熠光指环还在执着地发散着亮光。那是她在这黑黢黢的夜色中,唯一的倚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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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锦不知道自己在那坟圈子里站了多久,双腿又酸又胀,却一动也不敢动。
四周一点声息也没有,静得让人心中无端慌乱如麻。
童之瑶不知跑去了哪里,会不会有危险?
“呜——”
一阵鬼哭狼嚎般的惨叫声从远处传来,渐渐地,越来越近。
是谁,什么东西?
她吓得一个激灵,险些要哭出来,手紧紧地攒成拳头,指甲在掌心刻出一道道血痕,呆愣愣地茫然四顾。
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仍然存在,全身如同被虫蚁噬咬,脚下像踩着千万根银针,疼痛难忍。
突然,树林深处两道微弱的冷光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那是……那是一双眼睛,正直直地盯着她。
“陆大哥,之瑶姐姐,红蝉……”她六神无主,嘴里无意识地低声呼叫,声音很快消散在空气中,一点也没有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