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睛看上去比常人的要大上许多,微微上挑,散发出的光芒闪耀中带着一点萤蓝,与那鬼火颇有几分相似。
凉丝丝的风将那股熟悉的气味又送了过来,照方位推断,应该正是来自于那对眼睛的主人。织锦使劲晃了晃脑袋,想要厘清脑袋里纷乱的思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像仿佛就在眼前,却怎么也看不清究竟是谁。
“啊呜——”那东西再次发出凄厉的嚎叫,织锦跟着抖了一下。
没道理啊,这声音如此巨大,童之瑶怎么会一点也听不见?
冷静,冷静……这时候,只有自己才能保护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低下脑袋,在心中默念着童之瑶白天对她说过的话。
“万法归心,意随心动,由心而始……”
温暖的真气从丹田向四肢百骸汩汩流动,垂在身侧的两臂微微抬起,双手像是承受不住这样的滚烫,猛地一张——两团光华夺目的红色火焰在掌心绽放开来。
真的行了!
织锦心中一喜,顿时觉得安定了不少,抬起两只手在身前划出一道灿烂的光弧。黑暗本来就不能对她的视觉造成任何困扰,如今有了这火焰的帮助,更是将远处的那个窥伺她的轮廓看得一清二楚。虽然那东西将自己的身体掩藏在草木之后,但火苗窜起的那一刹,“他”的眼睛也跟着一闪,借着火光,织锦觑见“他”的头顶有两个尖尖的东西——
那是耳朵!
人类的耳朵是不会长在头顶的,所以,那东西是妖?难道真是童之瑶口中的“黄大仙”?可是,自己跟它无冤无仇,为甚么要这样紧咬着不放?
织锦心中一股怒气升腾起来,蓦地想起童之瑶临走之前说的话。
“以你的妖力,这山坡之上没人是你的对手!”
我一定能对付它,一定能!
她暗暗给自己打气,沉下心来,将力量积于双掌之中,使劲朝前一挥——
“嗖!”手中的红色火焰直冲着那对眼睛激射而去!
那东西似乎吃了一吓,身子一缩,连脑袋也钻进了草丛之中。一阵急如闪电的“悉悉索索”声之后,幽蓝的眼睛消失在黑暗中,听声音,应该是跑远了。
好……好快的速度!
织锦对于刚才的那一击很有把握,满心以为一定能够给那东西施以重创,无论如何也没料到,居然被它轻飘飘就躲了开去,心下着实有些诧异。红彤彤的火苗扑了空,从半空落下来,点燃了地上的枯草,火光顿起,四周被照的一片大亮。
它到底跑去什么地方了,还会不会回来?
织锦咬着嘴唇,拼命抑住内心的颤抖,试探着一步步朝那双眼睛方才所在的地方走了过去。
越来越近,那股熟悉的味道从四面八方直逼过来,弥漫着将她团团围住。她正想伸手拨开草丛一探究竟,忽然觉得背后有一股凉意从腰椎直窜到脖颈,禁不住大大地打了个寒战。
不,不对,身后有“人”,这味道,是从后面传来的!
她心中一寒,立时就要转过身,却终究慢了一步。
几根利刃一般的锐器从她肩膊狠狠划到背心,她清楚地听见布帛撕裂的声音,顿觉疼痛难忍,血腥的气味充斥鼻间。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后脑又是一下剧烈钝痛,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地摔在地面上,便再无一点知觉。
===========================================
不知昏睡了多久,织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她仍在那一片树林中,侧身躺在地上,脑袋下面垫着一个软乎乎的白色物体。
这样躺着也很舒服啊……她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四肢,抬眼朝头顶一望,惊得立刻想要翻爬起身,然而刚一动,背后和头部的疼痛同时袭来,“哎哟”大叫一声,重又栽了回去。
怎么……太丢人了,居然躺在陆大哥的腿上!
她从牙缝“嘶嘶”地吸着凉气,羞愤得几乎要咬舌自尽。
陆羽珩垂着眼睛自上而下地俯视着她,眼珠一转,收起几丝含义不明的情绪,冷冰冰地道:“闹够了吗?”
“唔?”织锦一边揉着脑袋,一边不解地朝他看去。
“我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可你何曾肯听我说?”陆羽珩从鼻子里喷出一股冷气,语带嘲讽地道,“你当真以为,自己能帮得上那女人的忙?”
最讨厌听他这样的语气,最讨厌最讨厌!织锦在心中喊道,脸一垮,挣扎着坐起身来,偷偷睨了他一眼,小声嘀咕道:“你怎么知道我帮不上忙?”
陆羽珩一副懒得回答的样子,从身后掏出一个水袋,漫不经心地问道:“喝水吗?”
“不要!”织锦气哼哼地拨开他的手,直视他的眼睛,孩子气地嚷道,“我差一点就抓到那家伙了!”
“哼,差一点,最后还不是要我来救你?杨织锦,瞧瞧你自己现在的狼狈相,竟还说起大话来,跟谁学的?”陆羽珩似笑非笑地道。
织锦还想分辨两句,无奈也不知是不是脑袋给撞坏了,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得收起心中的怒火,摆出一副做小伏低的姿态来,低声问道:“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之瑶姐姐回去了?”
陆羽珩整理着被她压皱的衣摆,一挑眉道:“她?尚不知身在何处!方才我在屋外赏月,那只猴子小豆急吼吼地跑了过来,扯住我的袖子就要拉我走。我不懂它的意思,自然不肯随它去,它急得抓耳挠腮,又跑去找虎子‘吱吱’闹了半天,这才弄明白。原来,它眼见你在这里遇到危险,又帮不上忙,只得跑来搬救兵。可见,你连一只猴子也不如。”
“我……”
“你不必再跟我多说什么,莫非还觉得自己有理不成?”
“我不是想分辨,可是,现在之瑶姐姐还下落不明,我得先去找到她……”
“就凭你?”陆羽珩一声冷笑,“后背给抓得一片血肉模糊,头上肿起一个大血包,还逞能?”
“你看了我的……”织锦几乎要将脑袋别进腰间。她就算在不谙世事,这“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却还是懂的。荒郊野地之外,竟被一个男人看到身上的肌肤……
“看了,又怎么样?这岂是讲俗礼的时候?速速跟我回去!”
说罢,他站起身来,对织锦一叠声的抗议置若罔闻,用肩膀撑住她全身的力量,以非常缓慢的速度朝童之瑶家的方向走去。
=======================================
“给她上药!”
刚一进门,陆羽珩便一把将织锦推进红蝉怀里,自己走到桌旁,端起茶杯来一饮而尽。
红蝉莫名其妙地瞪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将织锦扶到床边坐好,掀起她背后的衣襟一看,立刻惊呼出声:“我的妈呀,小狐狸,你这是怎么弄的?好可怕!”
织锦的后背上,从肩胛到腰间,被划出四道深深的伤痕。伤口的外缘有些发黑,干涸的血液在上面凝成一小坨一小坨的血痂,浅红色的细肉翻了出来,最深的地方,几乎已经能看见骨头。
“你不疼啊?表情还这么镇定,我佩服死你了!”红蝉一惊一乍地嚷道,“天哪,后脑勺还有个大包,你是不是跑去偷东西被人给抓了?”
“偷你的鬼,少胡说了,你挡着我一点儿!”织锦口中嗔道,同时将红蝉拉过来挡在自己身前,不让陆羽珩看见自己。
男人微微一笑,扭头对红蝉道:“她现在觉得不疼是正常的,我方才在她昏迷时,替她敷了一点镇痛的草药,只要不乱动,便不会觉得难受。所以……”
“你……你还碰了我……”织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都开始发抖了。
“如何?”陆羽珩歪了歪嘴角,“你怎不说自己躺在我腿上睡了整整一个时辰?”
“你……我……可是我又不知道哇!”
织锦急得直拿手捶床,红蝉慌忙摁住她,道:“床上还躺着一个男人哪,你是不是打算把他也吵醒一起来欣赏你的美背?”说着她转向虎子,“神兽兄,你家的药放在什么地方?”
虎子点了点柜子的方向,示意红蝉自己去拿,扭过头望着陆羽珩沉声道:“先生可曾见到我家之瑶?”
陆羽珩冷着脸摇头道:“不曾。话说你家童姑娘现在身在何处,你当是心中了然,何必跑来问我?”
虎子被他堵了一句,张口想说什么,终是咽了回去,抬脚走出房门。
红蝉毛手毛脚地给织锦上着药,嘴里啰啰嗦嗦地念道:“你看看,伤成这个样子,不知道我会心疼的吗?以后要是留疤了可怎么得了!这么可爱的姑娘……”
“好了,别叨咕了。”织锦倚在床棱上,不耐地打断她,回头见陆羽珩蹙着眉坐在椅子上,仿佛心事重重,于是便道:“陆大哥,你也不用这么担忧,我真的没什么大事。刚才在林子里,那妖怪也被我的狐妖之火吓得半死,我……”
“你说你使出了狐妖之火?如何学会的?”陆羽珩脸色一变,霍地抬起头,冲织锦的方向看过来。
“你别看我,别看……”织锦连忙往红蝉身后躲,脸臊得通红,结结巴巴地道,“之……之瑶姐姐教了我心法,我自己琢磨着就会了……”
“这个女人!”陆羽珩用力一拍椅子扶手,表情看上去竟是愤怒至极。
“你……不喜欢我学会使用妖力?”
“多说无益,你是不会明白的。”陆羽珩站起身就要往门外走。
“砰”地一声,虎子撞了进来,满脸喜色地道:“之瑶回来了!”
随后,织锦就听到门外一连串的叫骂声:“你这个死妖怪,我让你作怪,让你闹腾,本姑娘这次还抓不住你?!”
她连忙伸长了脖子,透过窗户朝外望去。
只见童之瑶手里擒着一个又矮又胖的男人,正骂骂咧咧地快速从远处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