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后第二天,赵白茅才算是真正明白钱富贵的那句话。
运来药店的几车货都是外地汉子赶着车,混在买卖药材的人群当中,毫不起眼。卸下货物后,他们很快就驾车离开,小伙计拿着账单莫名其妙。
木箱被搬到库房打开,里面装的大多是铁甲兵器,也有成打的丹丸灵药。忽而木随手拿起一个小瓶,拔掉瓶塞闻了闻,脸色微微变了。
忽而木当初在天狗会坐的是百毒堂堂主之位,虽然不修武,但一手研发毒物毒剂的功夫无人能及,杀孽造得也是最重。后来到了马王屯,才开始学粗浅的炼丹术,为天狗会帮众提供药品辅助,如今也算是颇有心得。
钱富贵送来的这批药物当中,包括着“伏虎丹”、“金龙涎”、“九烈九阳丸”等等珍品。即便是张龙张虎这类处于化罡期的武师,服下后也能在短时间内提升不少实力。忽而木知道这是钱富贵在表示诚意,表示他这次是下了本钱,准备大干一场了。
重新封好货箱后,忽而木迟迟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就如同这些东西都是被人错送到了这里,迟早会有失主将它们领回。
赵白茅倒是没他这么多顾虑,弄清那些药物的用途后,偷偷进库房弄开了箱子,从药瓶中倒出一粒伏虎丹,吞了下去。让他没想到的是,跟当初那十八粒兽元丸一样,这次丹药下肚,同样等于泥牛入海,压根连半点反应都没有。
赵白茅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半点老头说的内热迹象,不由发狠起来,一口气吃了半瓶。见仍旧无效,他索性又取了其他几种珍药,仰着脖子往嘴里倒,一时间室内异香弥漫。
要是有个懂行的在旁边看着,只怕当场一口老血都能喷得出来。
且不说赵白茅糟蹋东西,是药就有三分毒,催元丹药更是药力霸道,对身体影响极大。他如牛嚼牡丹一般整瓶整瓶地吞下肚,却不见半点负面反应,换了其他武者来,恐怕早就连丹田气海都爆了,哪里还有命在?
赵白茅气急败坏,但却想不出招来,只得灰溜溜地收拾现场,把几个空瓶全都塞到了药箱下层。
这些天他从未停过修习内息功法,发现白天练起来几乎毫无效果,唯有在晚上,才能再次感受到星力入体的酣畅淋漓。赵白茅多少知道自己这种套路跟常人不同,只不过也没法去问张龙张虎,怕露了马脚,唯有硬着头皮继续下去。如今星核又大了不少,元力却只是略微增长。赵白茅很有点怀疑吸入体内的星力,都被那星核吞了,它越来越壮大,却不分多少好处给自己,这样下去岂不是总有一天它会倒过来把自己吸入体内?
赵白茅胡乱想着心思,不小心将旁边的木箱碰倒。“哗”的一声,箱内的兵器散了满地。赵白茅随手捡起把长刀,屈指在刀身上一弹,只听嗡嗡低响,青森发亮的刃锋颤了起来。
这些武器都是玄铁所制,锋利无匹,钢火比赵白茅使过的那把放血条也不知好了多少倍。赵白茅凝视刀身,感受着那股沉甸甸的分量,在金属本身的轻颤低吟中,突然觉得它有如活物。
一股灼热之意从胸腔中涌起,赵白茅觉得有点渴,同时也有点焦躁。像是酒瘾发作的感觉,但又不尽相同。
赵白茅来回走了几步,扯开了衣襟。刚长好的伤处还有点痒,他伸手抓了抓,想起那只死在自己手下的铁尸小鬼,动作慢慢僵住。
“化!”赵白茅尝试着运起元力,一声低喝,长刀毫无异样。
那股被外人不止一次误认为“化金术”的解离力量,并没有随着元力出现。赵白茅皱了皱眉,又试了几次依旧无功,索性盘坐下来,开始吐纳冥想。
面对小鬼的最后一扑时,他的心态跟此刻完全不同。愤怒、不甘、对生的渴望、对死的恐惧……无数交织混杂的情绪,最终让他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之中,脑子里空白一片,出手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
那一刻,星核似乎是与整个灵魂产生了共鸣。
赵白茅竭力回忆着当时的情形,将感知一点点延伸到丹田位置。眼前所见,星核慢慢放大,最终占据了他的全部视野。
一丝丝游走的蓝芒电光,正环绕在这颗棱形异物表层。像是感觉到了赵白茅的注视,它逐渐变得光芒大盛,无数星芒汹涌而出,如银河倒卷,将赵白茅的本原意识一口吞噬!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白茅从天昏地暗中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虚空中,远方云端上耸立着一座巨塔。巨塔被黑暗笼罩,檐角峥嵘,赵白茅心念微动,瞬息万里,已站到了塔楼脚下。
直到这时,他才知道巨塔之大,已难以用言语形容。塔体共有七层,光是这底层塔门,便高阔到一眼望不到边。赵白茅走进塔内,身躯微觉阻力,惘然伸手一捞,稠密如汤的混沌气体从指缝间缓缓流过。
一缕星芒从塔尖透入,洒落在他手上,那股混沌之气如同烈日下的白雪,悄然融化,在他掌心中留下一抹残痕。
就像被烧红的铁水沁入皮肉,赵白茅痛吼一声,张开双眼。
他仍好端端地坐在库房当中,只不过那柄千锤百炼的玄铁长刀,已化成了满地铁屑。
忽而木这边没有动静,大架自然是打不起来。
日子仍旧平平淡淡地过着,在龙虎武馆遇上钱进宝,那小子从来都是笑嘻嘻地毫无异样,赵白茅自然也不会多话。钱进宝知道他好酒,便时常带来,都是外面很难买到的陈年佳酿。两人空闲时就会躲到小屋里划上几拳,有时候撞上方觉,赵白茅邀他一起来喝,却总是被冷冷拒绝。作为张龙兄弟仅有的两名弟子之一,方觉显得并不合群,尽管这群也着实是太小了些。
腊月二十五那天,马王屯来了一批骑马带刀的汉子,蹄声如雷,直往奔雷武馆而去。
铁墩子般的罗三炮老远就迎出大门,一身皮裘油光水滑,显得颇为贵气。那些彪形大汉陆续下马,为首的一人跟他低声寒暄几句,陡然间爆发出大笑,转头扫了龙虎武馆一眼,目光森然。
“排帮走路,也有旁人落脚的份?”他冷冷地说。
正躲在门后看热闹的钱进宝吓了一跳,拍拍胸脯,长出一口气,“好凶啊,跟要吃人似的!”
赵白茅闷头打着木人桩,刚想笑他两句,不经意间却看见瘦猴似的方觉神色有异,再细细一琢磨,竟似乎透着些讥嘲。
方觉平时总被钱进宝欺负,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活像个灰孙子。赵白茅到今天为止,跟他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超过十句,此刻对这么个古里古怪的闷罐子,实在是有点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