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筱柠从昏睡中醒过来,窗外一片大亮。
脑袋里好似有一根丝在不断拉扯神经,突突地跳个不停。
这是……高亦泽的房间?!
所以,她是又回到高家了?上次受伤就是在这里醒来,今天又是如此,怎么跟鬼打墙一样?
她撑着自己坐起来,单手团握成拳,轻轻敲了两下自己的额头。
昨天晚上,自己、余悠悠还有来来去去都中了那妖怪的迷魂术,差一点就要命丧当场。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人闯了进来,那个人……
她立刻彻底清醒,顾不得头痛,翻身从床上爬下来,跌跌撞撞地冲出房间。
日日跟高亦泽朝夕相对,不管她愿不愿意,这个男人的姿态样貌早在脑海里留下深刻印记,不会那么轻易看走眼。昨夜那个人的背影,简直和高亦泽一模一样!再联系自己莫名其妙回到高家的事实,难道……
房子里很安静,除了她自己的呼吸声,再听不到一点动静。
红木的地板一踩上去便嘎吱作响,她踮起脚尖,尽量轻轻地一步步挪到书房门口——高亦泽不在里面。
这地方对筱柠来说,向来犹如禁地一般。然而此刻,她没有花多少时间考虑,便毅然决然地踏了进去。
窗外有风,将摊开在桌上的书页搅乱了,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看上去,那似乎是一本妖怪图谱之类的书籍,有些发黄的页面上,画着一个个狰狞的怪物影像,旁边陪着文字说明。
筱柠站在屋子中央,喉咙里一阵发紧,不由自主地干咽一口气,朝四周围望去。
墙角中立着一个硕大的书柜,高亦泽从来不准她靠近,哪怕是打扫卫生时,也绝不可以触碰。她一早就觉得那柜子看上去又旧又破,跟整栋房子的装修风格大相径庭,却从没想过,里面会不会可能装着什么。
不知道站在原地呆愣了多久,她终是走过去,手微微发着抖,握住书柜下层的门把,轻轻一拉——
一把通体漆黑,不知用什么材质制成的弓,静静躺在里面。
那张弓,应是已经使用很多年,平常手握的地方被磨得有些斑驳,缠着皂色的布条,看上去平平无奇,扔在旧货市场里恐怕都不会有人搭理。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了筱柠的到来,它竟如同突然之间活了一般,弓弦一颤,隐约散放出几丝彩光。
这……这不是真的,我一定是在做梦,高亦泽那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怎么可能会是……
筱柠抬起手,缓慢地朝那张黑色的弓伸了过去。
只要我碰到它,梦就会醒了,对不对?
手指仿佛已经感受到弓弦的震颤,就差一点点了……
“摸啊,摸上去你就死定了!”
身后传来一声爆喝。
回过头,高亦泽正站在书房门口,手里端着一个小碗,正不带一丝感情地望着她。
“你……”筱柠全身剧烈一抖,下意识将手藏到背后。她从未想过,自己竟会对眼前这个男人,产生如此强烈的恐惧。
“现在才知道害怕,会不会迟了些?”高亦泽依然面无表情,和她对视半晌,叹了口气,放软声调招手道,“过来,把药喝了。”
决不能坐以待毙!
程筱柠深吸一口气,绷紧小腿,瞅准门边的一个空隙,挥着手刀没命地冲过去。她用的力气实在太大,一下子将高亦泽撞得歪到一边,手里的碗“啪啦”砸在地上。
快跑,快跑!她在心里不住念叨着。
可还没跑出几步,后脖领子就被揪住了,身不由己地回到高亦泽身边。
“好不容易熬好的药,就这么浪费了。小妖怪,你还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人啊!”高亦泽半真半假地嗔道,拎着程筱柠就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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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筱柠垂头坐在客厅的单人椅上,手里捧着高亦泽重新递给她的白瓷小碗,冒着热气的淡褐色液体在碗中缓缓荡漾,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全身各处。
高亦泽将两条长腿架在茶几上,身体斜倚在沙发里。见她久久不肯喝药,便用轻松的语气道:“喝吧,不是毒药。你中了那妖怪的迷魂术,恐怕还有余毒未清,在身体里积存久了终归不是好事,这药能帮你。”
筱柠抿了抿嘴唇,抬头溜他一眼,鼓了好大勇气才低声问:“你是不是……”
“你都想跑了,还问什么?”高亦泽一挑眉,“不错,我就是猎妖师,专门对付‘你’这种妖怪。”
虽然早就认定这个事实,但真听见他从嘴里说出,筱柠还是禁不住手一抖,碗里的药泼洒出来,溅在裤子上。
“你想怎么样?”
高亦泽故作讶异:“我想怎么样?让我回忆一下。嗯……当初,好像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怎么现在,反倒跑来问我了?”
筱柠把手里的碗往茶几上一放,皱着眉大声道:“如果我要知道你是……我绝不会来的!再说,我从没做过任何伤害人类的事,你凭什么对付我?”
“对呀,既然你没做过任何事,干嘛这么害怕?”
程筱柠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怏怏问道:“你从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妖的?”
“从你来我家的第一天。很抱歉,也许我这么说会让你产生挫败感,但事实就是,你身为妖怪,洞察力连我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那你为什么还要把我留下?你不是应该早就想除掉我了吗?”
高亦泽身体前倾,双手握住单人椅的扶手,将筱柠整个儿圈在里面,道:“我从二十岁那年起,就跟你们这些妖怪打交道,对你们妖界的事,大概也知道一些。如果我没估计错,你应该是奉刑妖司的命令,来人间捉拿那些犯事妖怪的吧?我虽然是猎妖师,但总分得清青红皂白,你不是我的敌人,我何必要为难你?”
筱柠将身体往后缩了缩,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你在开玩笑吧?你们人类,何曾对我们有一点好感?在妖界,有许多只是贪玩好奇,想来人间一探的妖怪。他们没有做过一点错事,却被你们这些猎妖师当成贼一样,喊打喊杀,非死即伤。你现在跟我说,你不会为难我?”
高亦泽眼睛暗了一下,道:“别人怎么做我管不着,至少我,不会把力气浪费在你们这种毫无攻击力的妖怪身上。何况,我亲爱的小豹子,你好歹替我做过那么多家事,我怎么能连这点恩情也不顾?”
“小……你看见我的真身了?”筱柠震惊得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放声喊道。
高亦泽轻轻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道:“小声点,省省力气吧你。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还记得上次你被火烧伤吗?”
“来来去去口里所说的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就是你?是你救了我们,把我带回来,然后将来来去去和花魄的尸体送到花市?”对呀,她怎么会忘了这件事?那之后来来和去去曾明明白白告诉过她,那个男人随身携带着一张黑色的弓啊!
“不是我还能是谁?”高亦泽动作亲昵地弹了一下筱柠的脑门,“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警告你,要你小心些,你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
程筱柠无言,用力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一天到晚被她唾弃为“废物点心”的男人,居然拥有这样的身份,更三番两次救了她。这世界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高亦泽见她不说话,碰了碰她的手,柔声道:“把药喝了,凉了。”
筱柠听话地将碗送到嘴边,咕咚咕咚喝掉里面微苦的液体。沉吟片刻,小声嗫嚅道:“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说。”高亦泽换了个姿势,重新靠回沙发里。
“悠悠和来来去去呢?”
“悠悠在楼上睡着——其实你看她也就该明白我不会把你怎么样。我很多年前就知道她是妖,但是,因为她没有坏心,还不是安然和她一起生活很多年?——至于你那两个奇形怪状的手下,我安顿在你房里了。”
“嗯。”筱柠点点头,“那……为什么我会……会睡在你房间里?”
其实,这才是重点吧。她可不想跟一个男人不清不白啊!
高亦泽摊开两手,道:“很简单,因为我不喜欢别人随便睡我的床,尤其是那两个长得跟胖瘦头陀似的家伙。”
“哦……”所以,她程筱柠不是“别人”?
高亦泽道:“问完了吧?现在该我问你问题了。你明明是一只小黑豹,本领又如此稀松平常,怎么会做了猫妖族的首领?”
“……我不想说。”
“你必须说。”高亦泽猛地捏住筱柠的手腕,一字一句道,“自打你来我家的第一天起,我就没见你真正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