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一路驱车回到倚云山腰上的高家，各自回房洗好澡换了干净衣服（连小丸子也洗了个喷喷香），高亦泽甚至还优哉游哉的喝了杯可乐。约莫一个钟头后，来来和去去方才领着啸渊赶了上来。
“咦，不过是说句客套话而已，你们竟还真的跟来了？”高亦泽翘着长腿坐在沙发上，皮笑肉不笑地对大汗淋漓站在门口的三个妖怪道，“这一路辛苦了，过门皆是客，要不要顺脚进来坐坐？”
啸渊朝左右看看，一直居住在妖界的他显然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房子，似乎有点拿不定主意是不是应该大喇喇地走进去。
高亦泽嘴角勾出一个笑容，道：“进来吧，我不嫌你的脚脏，反正有我家筱柠替我打扫。”
啸渊冲他哼了一声，抬脚迈入房内，气呼呼地嚷：“我是来找我老婆的，跟你没有关系，最多……最多只是借你个地方说话而已，你不要这么得意！”说着蹭到筱柠身边，抱住她的手臂，放软声调道，“老婆姐姐，我们一路跑上来，好渴好渴，你帮我倒杯水好不好？”
筱柠不耐地从他怀中抽出胳膊，站得远了点：“我跟你说过不要叫我‘老婆姐姐’，你没长记性？”
她脸上的厌憎实在太过明显，啸渊垂下了头，把右手的食指送到嘴边，一边啃指甲一边可怜巴巴地讪讪道：“你那么凶……人家千山万水跑来找你的，好歹也给个好脸色呀！”
筱柠冷眼看着他的动作，心中涌起一阵悲凉。这就是她要嫁的人，这就是她接下来的一生都脱不开关系的人！自己长大的时间已经足够漫长，难道今后的日子里，还要等待他长大么？
旁边的去去对筱柠的心思自然一无所知，腆着脸凑上来，拿肩膀拱拱她，笑道：“好沉羽，我和来来也渴得受不了，你就行行好，赏口水喝吧！”
筱柠狠狠剜他一眼，刚要应声，高亦泽突然开口。
“我亲爱的小女佣……”他以手托腮，摆出个魅惑众生的姿态来，声音甜腻得像是调了蜜，“我饿了，快去做饭呀！”
余悠悠一早看出高亦泽有跟啸渊较劲的意思，立时也一跃起身窜到客厅中央，道：“我也饿了！”
筱柠回身看了看他们俩，脸上的神色柔和了些：“好，反正我也好几天都没做菜，你们想吃什么？”
余悠悠掰着手指胡乱数道：“我想吃你的拿手菜呀！红烧狮子头、水煮鱼……嗯，我现在如果要求你做一品锅，会不会太过分？”
渴得快脱水的来来按捺不住，跳将出来，冲着余悠悠吼道：“你也合适点吧，不看看现在的情况，添什么乱？”
余悠悠双手叉腰柳眉倒竖，指着来来就骂：“死矮子，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吗？这是我家、我的地盘、我的朋友、我的哥哥……”她一一从高亦泽和程筱柠脸上指过去，最后总结道，“我想干嘛就——干——嘛，你管得着吗？有空还是多想想怎么长高吧你！”
“你……”去去见自己的兄弟平白受辱，立马挺身而出，可话还来不及说出口，就被余悠悠一个指头戳回原地。
“至于你么，娘娘腔，你虽然长得磕碜，但总体来说，情况还是比他稍好一点的，有两条路可选。第一，找个喜欢你这型号的男人嫁了；第二，回炉重造。你喜欢哪个？”
去去未出声而大败，唯有落荒而逃，跑到门边那株石榴盆景后，妄想用这棵“很大”的树把自己挡起来。
筱柠不由得皱紧眉头，掩住了耳朵。
高亦泽朝她张了张，含笑站起身来踱到她身边，冷不丁用手臂勾住她的脖子，贴近她的脸，笑着柔声道：“怎么，你觉得吵得慌？这偌大的房子，恐怕现在就是厨房最清净，我陪你进去可好？”
筱柠抬起头来，直直看向他的眼睛，嘴唇翕动，用乞求的口吻低声道：“别闹了……”
高亦泽的眼睛暗了一暗，但随即，那玩世不恭的痞笑复又出现在脸上。
啸渊站在几步之遥的地方，看得双眼喷火，“蹬蹬”奔过来，把高亦泽往旁边一挤，学着他的样子也揽住筱柠，喘吁吁地大声道：“这是我老婆，要抱也得由我抱！”
“你老婆？我家筱柠刚才都说了不准你这样叫了，你听听她答应你吗？”高亦泽好整以暇地道，“但我就不一样了，筱柠，你过来。”
程筱柠弄不懂他又想做什么，但还是依言走了过去。
男人抬起手，手掌托住她的脸，不作任何考虑地低下头来。
筱柠只觉得他的脸在自己眼前不断放大不断放大……下一秒，她就觉得一双柔软的东西贴上了嘴唇。
筱柠吓了一大跳，居然忘了挣扎，只是惊恐地睁大了眼，眼睁睁看着高亦泽低垂的眼睑上，那扇子一般的长睫毛微微颤动。他冰凉的嘴唇在她唇上辗转碾压，舌尖滑过她小颗小颗的牙齿，身上那股清冽的皂香直扑上来钻进鼻腔……
不知道过了多久，高亦泽终于肯放开她的嘴唇，偏过头，冲啸渊露出个挑衅的微笑：“你敢试试？她一定会剥了你的皮！”
所有人尽皆目瞪口呆，屋子里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可好景不长，不过几秒钟之后，客厅像开锅般炸了起来。
“这是我老婆！”这是啸渊的声音，单调而外强中干。
“哎呀，你怎么能这样轻薄我们的主子，真是没天理呀！”这是去去的声音，尖利而讶异。
“信不信我揍你！”这是来来的声音，出言不逊却毫无底气。
“亦泽哥，干得好，再来一个要不要——要！”
……还用特地说明这话出自谁的口中吗？
筱柠只觉得脑袋里有千万个小人在不停地敲锣打鼓，密密匝匝的嗡嗡声像是要刺穿耳膜，心中又是难受又是委屈，一扬手，大声吼道：“都给我安静！”
众人重新静了下来。
茶几上一只玻璃杯被她打翻，骨碌碌滚到桌子边缘，高亦泽刚才喝剩下的可乐残汁一滴滴落下来，一滴……两滴……砸在地面上。
身后的单人椅上，小丸子狐假虎威地冲几人龇出牙齿，喉中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筱柠使劲闭了闭眼睛，强忍住喉间的哽咽，一字一句地道：“你们觉得这样很有趣？我从来不知道你们这样有演戏的天分。可惜，这就是一出闹剧！”
她看向左侧，低声道：“高亦泽，悠悠，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不愿意让我轻易把一辈子胡乱交托给任何人。可是，这是‘我’的事，可不可以不要插手，让我自己处理？”
接着，她又转向来来和去去：“今天的事情，我心里明白不关你们的事，但难免要迁怒于你们，希望你们看在跟了我这些年的份儿上，不要跟我计较。如果你们还当我是首领，一会儿，麻烦再帮我做件事——送啸渊回去，行吗？”
来来和去去纷纷耷拉下脑袋，重重点了两点。
最后，她走到啸渊面前直直盯住他的眼睛。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你为什么答应娶我？”
啸渊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头：“没有什么答应不答应，因为我娘说了，你就是我的老婆呀！”
筱柠苦笑着摇摇头：“你今年至多不过十八、九，我比你大了三、四岁，你真甘心和一个比你老这么多的女人结婚？”
啸渊恍然大悟般长出一口气，道：“哦，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啊！放心放心，我不会嫌弃你的。我们妖怪二十岁之后样貌到死都不会改变，当初定下这门亲事时，我虽然只是粗粗看了你一眼，但我喜欢你的样子。只要我知道，今后所有日子，你都会以这副模样陪在我身边，不就够了吗？”
筱柠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脚，自嘲地一笑：“明白了。”
“老……沉羽，你不跟我回去啊？”
“跟你回去，为什么？”
啸渊理所当然地道：“我觉得，执事长老让你一个弱女子在人间奔波，实在是太欺负人了！我狮族势力庞大，我现在带你回去，想必他也不敢多管。我会好好对你，每天给你买好吃的，有什么好玩的都跟你一起玩，这样的日子，不比现在给人家做女佣，还被人动手动脚来得舒服？”
“多谢你的提议，但我不愿意。”筱柠冷冷地一口回绝，“比起你的保护来，我更想要自由。既然你心意已定，我会遵照当初的承诺，在五个月之后跟你结婚，但是，眼下这段时间里，我想依着自己的性子生活。麻烦你回去跟执事长老说一声，最近我事情颇多，忙得脚不沾地，实在无暇顾及婚礼的事，请他看着办就好，他喜欢的就是我喜欢的，不必特意来问我。可以吗？”
啸渊不情不愿地应道：“那好……好嘛，我乖乖回去就是了，你可一定要回来嫁给我，不准食言，啊？”
筱柠松了一口气，像生了场大病般全身虚脱，抬起一根手指来蹭了蹭眼睛，对来来和去去道：“戏散了，送他回妖界去吧，路上小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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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来去去领着啸渊离开时已经是深夜，筱柠晚餐也没做，见他们走了，自顾自回了房间，却好半天也睡不着，索性又爬下床走了出来。
客厅里一团漆黑，她猛然觑见沙发上有一个人形的黑影。
“别怕，是我。”高亦泽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略略有点沙哑。
筱柠停下脚步，摁开一盏小灯，不自然地冲他咧了咧嘴，道：“怎么不回房也不开灯，盹着了？”
高亦泽并不答话，沉默半晌，站起身走到她跟前，道：“之前的事，或许你觉得我很过分……”
“我知道，我明白。”程筱柠双眼直视他深蓝色睡袍上的扣子，飞快地打断他的话，“方才已经说过了，你和悠悠的心意我懂得，你们都是为了我好。那个……那个动作对你来说不代表任何事，对我来说也是一样，别放在心上。”
高亦泽顿了一下：“程筱柠，我只是不想……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这么草率做决定。嫁给那样一个小孩……”
筱柠突然焦躁起来，用不耐烦的语气道：“我都说过了，我自己的事自己会处理，我没有怪你，但我现在不想谈，可以吗？两点过了，早点去睡吧。”
说罢，转身冲进厨房倒了杯水，不再看高亦泽，径直走回房间。
“或许吧。”高亦泽自语道，忽然笑了一下，缓缓走上楼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