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川和江坤他们两个怎么一起来了?正思索间忽听见苏玉屏指着前面低喊道:“来了来了!”
莘桐望过去,只见那边抄手游廊下并行走来两个男子,一个风流潇洒,一个龙行虎步,她见过秦子川,自然知道另一个就是江坤了,只见他穿着一袭海水绿团蝠便服,头戴赤金簪冠,身材高大挺拔,看起来比秦子川要大几岁,约摸有二十五六岁那里的样子,丰神朗朗,眉宇间透出几分长子应有的沉稳和端凝,面色不大好,像是不高兴似的。
莘桐想起西府里正躲在病床上的二姐姐秋桐,他和秋桐私定终身又被碧桐破坏,无奈答应娶碧桐以免私情被揭发受族规家法之苦,想必这些天心情都不会好。
眼看他们就要走过来,青宁郡主一手一个拉着莘桐和苏玉屏就往后躲,耳语道:“呆会儿我带你们去看好戏。”
戏台那边,猛地听说秦二少爷和江大少爷来了,女眷们是又惊又喜,尤其是年轻的媳妇小姐们赶紧抚鬓捋发生怕有什么失礼的地方。碧桐因青宁郡主的不善早就闷闷不乐地回来了,坐在太太们后面心不在焉地看戏,听见这个,心里一阵欢喜,没想到江坤会来府里,早知道她就着意打扮一番了,不过以她的美貌在这群庸脂俗粉中就是素面朝天也是极显眼的。
秦子川和江坤进了园来,女眷们远远地就站起来做福身态,只有太太们还在坐着,受了秦子川和江坤的礼。
江夫人含笑看着江坤问道:“坤儿,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江坤微低着头声音朗润,答道:“适才在街上遇到二公子听他说要来阮府,儿知道母亲也在便一道来请个安,也给各位太太们请个安。”
莘桐、青宁郡主和苏玉屏已经尾随他们躲在园门口,听见这话,每人脸上都不觉露出笑意。
秦夫人听了这个自然要问秦子川,秦子川笑答,“我是来找表妹的,她把房门锁了,教我怎么进?”
这话引起一阵笑声。
秦夫人嗔道:“当着这么多嫂子的面别不正经,玉屏去园子里玩了,派个人把钥匙拿回来,你赶紧回去。”
秦子川恭声道:“不劳烦别人了,儿自己去寻表妹,好久不来舅舅家,儿也到处逛逛。”
大太太韩氏听罢笑说:“欢迎欢迎,二公子想逛到什么时候都可以,岩哥儿过会儿也该回来了。”
秦子川俊眉一扬,“听说大表弟如今在翰林院帮薛大学士编修典籍,这是至荣耀之事,我这个表哥这些年来却一无所成,见到表弟不知要羞成什么样。”
大太太直摇手,“他哪有什么真本事,不过是在翰林院跟着老儒们见识见识罢了。呆会儿他回来,你们要在一块儿聚聚!”
秦子川笑说:“舅母这么热情,那外甥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罢,做了一揖。
苏玉屏脸上露出狡黠的笑意,莘桐瞅着秦子川,虽他性格本就不羁,可这些话语她怎么听都像在做戏,而且江坤与他眼神交汇间有催促之意,像在说,别在这儿贫了,办正事儿要紧。
醉翁之意不在酒,江坤和秦子川想干什么?
这时,莘桐见他们两个告退,大太太要让玉兰带路去找苏玉屏,秦子川连忙婉拒,“外甥小时候来过舅舅家,路还记得。”
大太太见此也不好坚持,便让他们去了。
碧桐绞着手绢坐下,心中气忿难平!江坤自始至终竟没看到一眼!
莘桐跟着苏玉屏和青宁郡主偷偷跟在秦子川和江坤身后,他们果真不是来找什么人的,而是直奔目的地的样子。
渐渐的,莘桐看见了东府南院的小偏院,攥着手帕的手不禁一紧,看着前头不远处脚步已经变得风尘仆仆的二人,心中不禁感叹惊奇,一个放荡不羁的秦子川一个温润敦厚的江坤,竟能如此相互信任交付,人真是奇妙的东西。
她没猜错,但还是惊讶,江坤竟真的是要去看秋桐,看似沉稳敦厚的江坤竟能做这样骇俗的举动!
这一刻,莘桐真的很羡慕秋桐,有一个人这样为她而来,她以后就算是守着清灯古佛心也是完整的。
到了墙根下,江坤明显的变得激动,撩着衣服前摆走来走去,望眼欲穿,时不时,用手在墙上按一两下似乎是在试是否能攀上去,果然,没过一会儿,他卷起衣摆要扒墙,可惜他不会功夫,动作间有笨拙。
青宁郡主却抵着双拳心急出声,“秦子川怎么不帮江公子?”
莘桐看看青宁郡主,豆蔻年华的天之骄女,眸间竟溢满温柔。
这时,秦子川过去了,却不是帮忙,而是把江坤拉到了一旁,似嗔斥着什么,江坤无奈,只得耐下心来继续等待。
“我就知道江公子会这样做,没想到他真的这样做了。”青宁郡主声音幽怨。
苏玉屏说:“这样做才算够义气嘛!表哥也够义气,除了表哥没有人敢帮他了。”
这时,墙那边忽飘起一风筝,江坤仰头一看,唤出声:“秋桐!”
墙中间,一块灰砖摩磨着动起来,很快,那块砖就被人抽去了,露出一个小小的洞,有阳光透过来。
江坤躬下身子,趴上去往那边看,“秋桐,你有什么话对我说?”
这时,苏玉屏忽低喊了一声,“哎呀,有人来了!”
莘桐和青宁郡主一齐扭头,只见碧桐着急慌忙的寻找过来,心里一惊,青宁郡主已经骂出声,“不要脸!都是她害的江公子!看我去收拾她!”
“郡主不要冲动,反而害了江公子。”莘桐及时拉住青宁。
苏玉屏看着墙下才见着面的江坤和阮秋桐,鼓起腮帮低喊了一声,“表哥不好了,有人来了!”说罢,拉起青宁郡主,认真对莘桐说,“阮莘桐,你去帮忙,我们把阮碧桐挡住。”
“你熟悉这里,一定要帮江公子脱身哦!”青宁郡主也说。
这时,秦子川已经走了过来,半是惊讶半是惊喜,“表妹你们怎么在这儿?”
“谁让你有事不告诉我,但我猜到了,好了,不能多说了,我们快去赶走阮碧桐。”说罢,她一手拉了秦子川一手拉了青宁郡主就跑了过去。
莘桐看着他们离去,往南墙处走去,隔墙而叙的两人显然已受了惊吓,秋桐从墙那边颤抖着递来一方带血字的手帕,江坤赶紧接了,揣进怀里,只听秋桐说:“你走吧。”
声音不舍中还带着一丝悲凉,听了让人觉得心酸。
江坤对着那个洞口点头,看着那个洞口被墙那边的人堵上,他站着,沉默了好一会儿。
莘桐瞧瞧这边,看看那边,隐约能听见碧桐和苏玉屏她们争论的声音,心里暗暗着急。
忽感到一道凌厉的目光打在她身上,她一怔,刚才还在墙跟下感伤的江坤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跟前,已恢复了端凝,盯着她道:“哪里还有出口?”他刚才听见秦子川和苏玉屏的话,知道留下的这位是带他脱身的,见是一个花骨朵般的姑娘,虽及了笄眉目间还隐着一丝稚嫩,穿着低调却不失华丽,气质娴静带着点活泼,和苏玉屏与青宁能玩到一起的想必也不会完全娴静到哪儿去。她应是阮家的哪位小姐,他知道阮家大小姐现是昌平侯夫人,二小姐……想到这个心内一阵感伤,三小姐……想到这个心中无奈又忿恨,那只有四小姐了,那个从小被送出府养在乡下的小姐。
“江公子,跟我来吧,我知道有道门通往西院,然后再偷偷过到后院,就能从后门出去了。”莘桐福了身,声音温和。
江坤点点头,抛了一个眼神,示意她带路。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辗转出了到了西院,莘桐让江坤先躲起来,她沿路查一段,确信没人才让他赶紧过去,如此,过了约有半柱香的功夫她就顺利把他带到了后院。
那些粗使的婆子最爱偷懒,此时日头高照,她们果真不在院子里,但莘桐还是怕万一撞上,低声说:“这里不要停,一直到后门处才安全。”说罢拉起江坤的胳膊就往前跑。
江坤微怔,浓眉耸着看她抓在他手臂上的小手,眼角不禁露出一丝柔和。
到了后门处,莘桐帮他打开了门,一路下来,又是提心吊胆又是体力亏损,她微微喘息,把他推到门外小巷中,催促道:“江公子你快走吧!”
江坤没防备有些踉跄,站定后,朝她作了一揖,“谢谢四小姐解围之恩。”
她微微一笑,想到南墙下他的落寞,笑容滞住,禁不住问:“江公子,你真的要娶三姐姐吗?”
江坤眉目一凝,笑容牵强,“事已至此,只有随遇而安。”
一句听似豁达的话,却带着悲凉的调子,让人心疼。
莘桐不禁咬了嘴唇,看着江坤,竟不知如何安慰他,突然觉得她自己遇上的那些所谓的坎坷都不算什么,她在这里是一个女性,本就是弱者,知天命,知身不由己,而作为一个男性的江坤,作为一家长子的江坤,有社会身份和地位的江坤竟也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无法保护自己的心上人,还要娶了拆散他们的女子,该是怎样的痛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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