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佟瑾恬终于在德妃寝宫的时候,是申时末,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拔步床庑廊上的闷户橱上点了两盏八角宫灯,里屋显得仍然十分明亮。除了佟瑾恬之前见过的桂嬷嬷,柏姑姑,还有一个给人一看,就觉得是一个非常有气质的女人。
倒也不是说长得有多美,五官身量都只是中等偏上而已,但是那婉约的仪态,幽雅的举止,颇有些艺术家卓越清冷的感觉。佟瑾恬不觉惊叹,其实这样的人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只是在皇宫这样一个制度森严,等级分明的环境里,还能保持这种特立独行的个性,便显得尤为珍稀罢了。
那人正在收拾一摞崭新别致的宫装,并且,边整理边在纸上记录些什么。佟瑾恬想这人约莫便是桐姑姑了,德妃屋里,佟瑾恬和棣棠负责饮食茶水,由柏姑姑主管,而瑞香和锦葵负责寝具衣饰,是由柏姑姑主管,桂嬷嬷则主要协助德妃管理钱物赏赐和人事人情。
德妃道,“这些我都喜欢,阿桐你真该去开间绣坊,必定生意兴隆,名满天下,你这手艺只为我一人所用,太可惜了。就依照你所言,把那件蓝紫地花卉纹暗花绸袷氅衣的对襟改为斜襟,春宴上穿吧!”
“是娘娘抬举,衣服也要找对主人,才能提现自己的价值!”桐姑姑嘴角扬起满足的笑容,这话由她说出来,不见丝毫的恭维之意,只觉发自肺腑的感恩。
佟瑾恬此刻是由衷的对这位德妃娘娘表示钦佩和尊敬了,随和宽容下有所坚持的智慧,礼贤下士中跨越身份的胸襟,否者,出身镶蓝旗包衣的德妃怎可能达到今天的地位,并且在康熙难以计数的后妃中生育三子三女,并且到目前为止,只有一女夭折,这是真真独一份的傲人成绩了!
桐姑姑整理完,就向德妃告了退。见德妃端了茶,柏姑姑便也一同出去了。而佟瑾恬一直立在门帘前的几步,对两人行了半礼,桐姑姑微微点了点头,柏姑姑则留给她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紫菀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佟瑾恬犹豫不安的走上前去,跪下行礼,“奴婢来晚了,请娘娘责罚!”
德妃本来心中的一丝芥蒂和怀疑,因为佟瑾恬一如既往的“温顺本分”早已散去,“起来吧,本宫知道,和你没关系的!”
说着笑盈盈的看着佟瑾恬,拉起家常,“我这几个孩子,小六是最让我操心的一个,小时候他身子骨也不顶好,我一直担心他长不大。后来终于熬过来五岁、六岁、七岁,我的心才稍稍放下,谁知这小子身子结实了,人却是越来越皮,一天到晚嚷嚷学功夫,有一次竟然还偷偷跑出宫,吓得本宫好几天没睡着过。偏皇上倒觉得好,说是男孩子就得这么养,我的心就总是悬在半空。现在一晃眼,他都是要娶媳妇的大小伙子。”德妃眼里颇有些“吾家有男初长成”的喜悦和骄傲。
佟瑾恬也察觉,是否因为德妃对六六花的精力很多,所以虽然都是自己亲生的孩子,但是德妃似乎就对六六的感情特别不一样!
“丫头,让你以后帮本宫照顾六阿哥,你可愿意啊?”德妃笑眯眯的问道。
“照顾”?佟瑾恬注意到德妃自称的是“本宫”,而不是“我”,虽然早已有了种种蛛丝马迹,但是待到证实,佟瑾恬心里还是翻江倒海似地,可她脸上却不敢露出分毫,嘴上不敢迟疑片刻。神色惶恐地道:“娘娘,奴婢何德何能,这怎么行呢?”
德妃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多说,“本宫觉得你是最合适不过的了,而且……发生了那样的事,这样也是对你好,是不是呢?”
是啊,她已失了这里,女人最重要的“清白”,她只是一个上三旗内务府包衣奴才,能够成为皇帝儿子的女人,这人以后还很有可能是个亲王,最不济也会是个贝勒,即使是无名无分的通房丫头,好歹也是第一人,也已经是极其让人羡慕的出路了吧!
况且,你连清白都没了,人家还如此客气的抬举你,难道还容得你拒绝,不识抬举吗?不识抬举的后果会是什么呢……不用多说。
虽然很佩服德妃,但是佟瑾恬还是对德妃有了一些小小的怨怼。不管她是善意与否,这种超越身份地位的礼遇和对待,也着实让人不安。
佟瑾恬没有一双火眼金睛,世事洞明,她来这里不久,她与德妃接触也不深,她只知道这种把命运交给别人来掌控的感觉太难受了!她要想办法改变自己的处境……
“多谢娘娘抬爱,奴婢定当尽心侍奉六阿哥!”佟瑾恬露出诚惶诚恐的表情,蹲下给德妃行了一个福礼。
这时,桂嬷嬷便拿来一个很小巧精致的红漆楠木雕着紫菀花的小妆匣,德妃接过,递给了佟瑾恬,“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洋红天鹅绒布的衬里,静静的躺着一颗钻石戒指,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坚硬刚强,通透简约,色泽、净度和切割,价值不菲!
“真漂亮!”佟瑾恬发自内心的赞道,没有女人不喜欢钻石,以前是买不起,后来买得起了,却一直没有遇到,可以给她戴上的人。
“喜欢就收着,这是我私下给你的见面礼!”德妃慈爱的笑道。
见面礼?佟瑾恬呆愣!
“这傻孩子,还不谢恩!娘娘如此器重你,以后要好生伺候六阿哥才是!”桂嬷嬷笑着解释道,“等去内务府上了册子,会有相应的礼仪程序,这是娘娘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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