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订做首饰的金店回府,刚下马车,就见管家陆明迎上来,“宫里刚来传旨,请大小姐速速进宫一趟。”
察觉他面色凝重,乔木问,“有什么事?”
陆明低头,嗓音压低,“刚传来的消息,皇上出御书房时突然晕倒,相爷已急进宫伴驾。”
乔木眉心一跳,定了半晌。
匆忙赶到明光殿时,殿外已围了一圈人,皆是些王公大臣,乔木搜寻一圈却并未见陆相和墨樾。
安城固正守在殿门前,见到她,一路小跑上前,“皇上已醒,小姐进去看看吧。”
殿里点着上好龙涎香,穿过一排垂花玉屏,就见内殿龙榻前围着许多人,除了远在旬南巡视河道的赫连枫,其余妃嫔贵人,王子公主都在,不曾想陆相也在。
皇帝穿着明黄色衬里,怏怏倚在榻上,听着太医的叮嘱和下药配方,面色淡淡。
乔木紧着步子过去,听到声响,几人一同望来。
“皇上身体可好些了,怎会突然晕倒?”
轻施一礼,乔木关心问道。
“无甚大碍。”皇帝朝周围人挥手道,似是累了,“都散了吧,朕想静一静。”
辰妃柔声道,“陛下好好休息,臣妾回去给您炖一碗滋补的参汤,只等陛下醒了再送过来。”
皇帝拍拍她手背,笑了下。
乔木正随着他们一起退出,突听到皇帝淡淡道,“明珠留下吧,朕有些事问你。”
一群人皆楞,乔木低头敛衽,“是。”
人散尽,内侍带上门,殿内变得安静。
皇帝撑着手肘欲坐起,乔木眼疾手快的忙上前去搀扶,帮他身后垫了两个垫子,他却向她摆摆手,示意她去把架子上的外套拿来。
乔木依言拿过衣服,却见他已掀了被子,趿鞋下床,双臂展开,“伺候朕更衣。”
被这样的要求楞了下,她想了想,帮他穿上外套,系上腰带。
“手臂上的伤可痊愈了?”
“嗯,好了。”大半月都过去了,伤口早已结疤,现如今只多了条红痕还未消去。
“婚礼之事墨樾可操办妥当?”
正帮他换靴的乔木回道,“一切皆已安定。”
皇帝喟叹一声,“那便好。”
一切穿戴整齐,却听弘道帝低笑出声。
乔木望去,却见他眸深处温和,竟无往日帝王威严凛寒之气。
“你素来被丫鬟伺候惯了,笨手笨脚,竟连腰带都系不好。”
他说着,将歪掉的金线双勾的祥龙腾纹腰带正了正。
乔木附和笑了笑。
“既是要嫁人了,平日里胡闹的性子也该收敛些,别再没个规矩的乱闯祸,惹得夫家不悦。”
第一次听到皇帝叮嘱,倒觉得有些新奇,竟也没有半分排斥感。
乔木乖觉应声,“是,明珠谨记在心。”
“朕拿话说你时,从小你总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现如今也大了,竟也懂得耐心听教。”皇帝慢条斯理道,“念你此次乖觉,朕便送你两件东西作嫁妆,别到以后又埋怨朕冷落你。”
说话间,只见他走到博古架前,拿下一只白瓷净瓶,右手翻下,瓶中倒出一把钥匙。
是一把貔貅状的青铜钥匙,他在掌心摩挲着,定定看了很久,像是在回想什么,随后转身朝她看一眼,走到殿内那幅古画前,移开画,他寻到某处,右手轻推,竟有一块木板移开,那板和墙壁一样颜色,不注意的话压根看不出这有个暗格。
乔木微惊,跟上前,却见弘道帝已将钥匙插进格子锁孔,咔哒一声,格子弹开,只见里面放着两个东西,一束明黄色卷轴,还有一颗珍珠般大小的金色琉璃珠。
珠子用红线串着,他拿起珠子,又细看很久,才把格子重新锁上。
“这便是朕送你的东西,以后好生保管,若是弄丢了,朕唯你是问。”
皇帝拉过她手,将貔貅钥匙与金色珠子一齐放她掌心。
乔木呆呆望着他,帝王之心莫测,“陛下,这是什么珠子?”
“玄珠。”
“啊?”她从未听过。
反手转了转,像普通的玻璃球,只颜色是黄色,一丁点的红都没有。
“玄珠要贴身戴着,兴许有一天,它能保你命。”
乔木顿觉受宠若惊,低头看看珠子,随后后退两步,为表示自己郑重对待,对着皇帝方向下跪,行了叩拜大礼,“皇上待臣女很好,明珠无以为报,只能以此向您致谢。”
头上很久都没有声音,直到他脚步声从她身边越过,伴着低沉声音,“你起吧,朕送你的两件东西不要与别人提及,免得引起风波。”
“是,明珠定牢记圣上的话,绝不多言。”
他已走远,出了内殿,拉开镀金的雕花朱门,门外传来安城固惊喜的声音,“皇上,您出来了!外面风大,奴才去给您拿件披风披着可好?”
“叫大臣们到议政堂,关于周国来使觐见之事,朕有事要说。”
声音渐行远去,乔木从地上站起,又看一眼掌心之物,在内侍进殿内打扫前,平静将东西塞在袖口内袋里,转身离开。
未曾想到会遇见珞修杰,少了平日前呼后拥的阵势,他一人独站在神武门路经的宫墙深处,倒让她有些意外,走进了,才发现他似乎清减许多,轮廓越发分明,却仍是一袭宽袖紫袍,贵气傲然,负手而立,像在等人。
东宫事件已过去半月有余,自她那晚将事情始末讲与墨樾听后,他便让她在府里安静养伤,尽量少出门,离东宫与戴府皆远些。
她捏造的刺客事件自然引得宫中一片喧哗混乱,皇帝在大肆封城搜查时,恰又听闻旬南官员大肆贪污亏空案引得民乱四起,顿时怒极攻心,朝堂之上,百官面前,一个折子砸到太子跟前,驳斥其当初举荐有误,识人不明,治理不严而导致祸乱四起,如此怎能堪当大任,话说后,当即就撤了他在吏部编纂的差事移交赫连蔚,第二日就遣了他去旬南镇压四方暴乱。
后来只听闻,赫连枫怒匆匆回东宫后,当着众人面直接甩了珞嫣然两个耳光,厌恶其心机深重,祸乱作践,毫无太子妃该有的品德修养。
这一则消息还是戴元香传达的,乔木微笑着听她讲完,并在她表达完对自己受伤后夜不能寐的担忧心思后,露出甚为感动的表情,提起桌上茶壶,亲自为她续上一杯。
茶喝一半,戴元香便面有尴尬,只觉得肠胃不适,在陆府接连两趟如厕后,红着脸匆匆告辞。
人一走,乔木冷着脸将那壶茶水一点点倒掉。
面对戴元香给她下的催情药,她回之泻药已是很客气。
以珞嫣然的精明,她怎么会傻到在自家地盘对她下药,这完全对她没有任何好处,何况另一人是她亲弟弟,很明显的栽赃,而乔木很清楚记得,十湖亭中,依她而坐的除了景雪就是戴元香,隔着戴元香便是珞修杰,那一排的茶便是由她泡的。
从戴府茶宴相邀到赫连蔚刻意刁难到她贴心解围再到十湖亭赏莲,似乎都是她一手牵引,真真是好心机,只可惜了珞修杰一腔深情付水流不说还错奉真心一片。
与赫连枫孤单离京的凄凉相反,赫连蔚却是好事连连,吏部编纂深的皇帝赏识,先是被封蔚王,只待秋后便去齐璠那块封地,尔后便是与戴府的好事将近,听说还是由宫里的喜美人牵的媒,辰妃自是合掌赞同,直言戴府元香温柔尔雅,知书达理,有大家风范,家宴之上,皇帝沉默半晌,终是点了点头。
一夕间,朝中风向因这两家婚事再动,原本深藏暗底的东西似乎在慢慢浮上水面。
走的近,脚步声令珞修杰转头望来。
乔木原想和以往一样视而不见的从他身边过,却未料到,他先开口叫住她,“陆明珠,我有话问你。”
“什么事?”
“我只问,当日我托付于你的信,你是不是故意撕掉?”
“信?什么信?”乔木奇怪道,“你何时曾给过我信?”
“便是尚书堂时,我托你交给元香的信。”
都到这会儿了,还对戴元香执迷不悟,唉,情之一字果真伤人不轻!
“我不记得了。”
“你。。。。”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自从马上摔下后,我确是很多事都记不得。”想了想,她又补充一句,“都已经过去很久的事,你又何必如此执着,就算现在得到答案又有什么用呢?”
他沉默望着她。
“珞修杰,虽然我们想看两生厌,但我还是好意提醒你一句,有些东西过去了,你没抓住,只能说明那东西不属于你,你再作留恋姿态不过伤及自身,何必如此。”
话未说完,他已转身,大步离开。
“珞修杰!”
他走的很快,背影渐渐缩成一个圆点。
乔木低头,她其实只是想问问他的伤口有没有痊愈?
过朱雀街,乔木突有兴致,令赶车的陆良掉头去城南新宿。
新宿街道往前行几里便是墨樾府邸。
正在园子里修剪花草的宁伯见到她来,惊喜扔下剪刀,直领她去墨樾书房。
然而宁伯敲了好几下门却一直无人应。
恍然想起什么,宁伯拍拍头,直骂自己老糊涂,“肯定在屋后修建台子,我这就带你去。”
“台子?”
乔木疑惑望着宁伯。
宁伯笑而不语,只道她去看了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