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阆苑的主卧后院种了许多药草竹子,延着隔开路面的鹅卵石小路向前竟搭建着一座竹屋,只奇怪的是屋顶上竟不是平常的两面倾斜,而是平的,墨樾此刻半蹲在上面,袖子挽起,下摆打成结,正拿着锤子敲打木条。
宁伯已悄悄离开,乔木定定望他一会,随后轻着脚步走进竹屋内,沿着木阶梯走上房顶。
见到她来,他同样怔了下,很快卷起嘴角,“稍等一下,我把这跟木板钉牢。”
“这屋子什么时候盖的?”乔木左右看了看,“这里看风景倒是不错。”
“就是用来看风景。”
“啊?”
“这里清静,且视野宽广,夏日在这纳凉,只需在这上面铺一层凉席,便可躺下看漫天繁星。”见她眼神怔怔,他笑,“我会在屋子周围种下几株桃李,待到春秋便可闻花香摘树果,将果子酿酒,深埋地下,待到冬日便能畅饮。”
他伸手指着竹林前方那块空地,“那边还可开一渠湖水,这样方便浇水灌溉。”
心里边很暖,凝望眼前眉目隽秀的人,唇角轻弯的她忽上前轻轻拥住他。
墨樾一怔,“明珠?”
“我常常觉得不可思议,”她道,“以往遥不可及的东西,在来到这里后,却是由你一一给予。”
他不解,“什么?”
“每一次见到你,我才觉得踏实,墨樾,那么我在这的理由,是不是因为你?是因为你在这里,所以我才存在?”
“如果是这样,上天待我不薄,我很感恩。”
“明珠?”他低眉看她,“怎么了?”
“没什么,”她轻笑,“这样拥着你,我心欢喜的很。”
五月初五,陆府嫁女,墨将军娶妻,满城轰动,百姓争相街头围观迎亲队伍。
入眼皆是喜气的红色,到处是吉祥话的欢声笑语。
乔木低头,双手互握,鸳鸯织锦红色盖头下唯一能看到的也只有袖口喜庆花纹。
经过繁琐的礼仪,拜过天地,这便嫁他了,虽勉力使自己随意,心到底忐忑的厉害,想到两个人同住一屋,同寝一床的旖旎亲密,她还是不觉捂住心口,脸颊滚烫烧红。
脑子一直在胡思乱想,身旁喜婆喋喋不休的叮嘱她根本没入耳多少,直到门被人推开的吱呀声响起,她一惊,呼吸屏住,掌心竟紧张的渗出汗来。
“恭喜将军与夫人喜结连理,奴婢们祝将军与夫人永结同心,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满屋子都是喜婆丫鬟们此起彼伏的讨喜声,乔木只觉得心跳的更厉害。
“赏。”她听到他清脆声音,“你们暂且退下吧。”
喜婆们有些迟疑,“可还没。。。。。”
“先出去,我与夫人有几句话要说。”
夫人两个字从他口中出来,她心慌的要跳出来一样,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兴奋。
屋子里很快静下来,想是其他人都走了。
太静,除了自己心跳声,便是他慢慢靠近的脚步声。
然而他走近了,却再无别的动作,隔着一块红布,她能感觉他就在面前。
这样的安静最消磨人意志,见他迟迟不开口,她索性自己扯了盖头,却不想扯太急,盖头挂到了头上簪子,一用力,原本拢好的头发一下散开,满头朱钗插花掉了一地。
乔木目瞪口呆。
墨樾闷声笑出来,她有些恼怒瞪他,却见他眼睛晶亮晶亮的,就像最璀璨黑宝石,掩不住的笑意。
她从未见他笑得如此开怀。
他同样坐到床边,低声轻唤她,“明珠。”
为刚才丢那么大的糗,她有些生气的撇开脸,没好气道,“都该是新郎挑盖头才对,你是存心看我出丑吗?”
“我,”只一个字,他顿了下,“原本想过无数次你着喜袍坐于这里的场景,这一刻真在眼前时,倒有些不知所措。”
她偷偷偏头看他,却见他紧紧望着她,原来他也会紧张!
乔木指指散开的头发,“现在怎么办?”
他却反问,“凤冠重不重?”
乔木点点头,“满头的金子,脖子早就压酸了。”
“我帮你取下。”
他站起身,伸手去抽别住头发的发簪,然后取下冠帽,乔木顿觉得头上压力骤消,她高兴扭扭脖子,动作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她盯着身旁的墨樾,往旁边移了移,有些口吃,“这,这样,披头散发,是不是。。。。是不是要就寝?”
他安静看着她不说话。
乔木陡然跳起来,“这就洞房了吗?!”
他仍旧没开口。
“喜婆说,还有撒帐,挑盖头喝合卺酒,还,还有,结发,闹,闹洞房,都不做了?”
终于憋不住,他慢慢笑出声,“礼仪太繁琐,我都撤去了。”
“啊?”
乔木又往后退几步,不知道该说什么,脑子里都重复那句礼仪太繁琐。
“明珠。”
在这样诡异的安静下,他突然这么柔声唤她一声,她所有末梢神经都竖了起来,只觉得红烛将屋子里燃烧的太热,发鬓间竟有汗沁出。
他起身向她走过来,她下意识的几乎要逃跑,“你干什么?”
他去牵她手,乔木叫一声跳开,“时,时间还早,我们先不要睡觉了。”
“你饿不饿?”他无奈看她,顺手指了指桌上饭菜,“要不要一起吃点。”
乔木松一口气,点点头,暗鄙视自己大惊小怪。
要不是他提醒,她都已饿背过气。
肚子有几分饱,却见他在喝茶,筷子也只动几下。
乔木这才想到,他大约是酒喝多了,胃烧的难受,顿有些心疼,她放下筷子对他道,“我去叫人端碗醒酒汤来。”
墨樾快速抓住欲起身的她,“不用了,并没有喝多少。”
“我先扶你进去休息会。”
“不急,”他摆摆手,“等你吃完,叫人收了桌子再说。”
乔木道,“我已饱了。”
墨樾点点头,朝门外叫了声徐林,门很快被推开,徐林领着几个丫鬟进来,眼睛也不敢往两人身上瞥,只满脸笑意,几人迅速收拾了桌子,又留了两人帮他们梳洗完毕后,这才匆匆掩门退下。
墨樾这才道,“今晚我便睡外室,你在里屋有什么事只需喊我一声便可。”
乔木惊讶脱口,“你不跟我睡?”
话完,面色顿时蹿红,她几乎想咬断自己舌头。
指尖轻抚上她眉眼,墨樾轻声笑,“明珠,你还小。”
他话一出,乔木鼻子一酸,几欲掉下泪来。
得夫若此,她想,夫复何求。
于是便就这么分床睡了,一早睁开眼,外室盖的被子已放在她床上,他正侧卧在书榻上看书,就着窗外明亮的光线,姿态慵懒却平和,待到察觉她已醒时,侧首温和一笑,这才起身取下墙上悬挂的佩剑,去花园习武,顺道吩咐门外守着的丫鬟进来帮她梳洗打扮。
三朝回门那天,她醒的也早,墨樾微讶,花园习武归来时,她已梳洗完毕,不似以往随意,今日不但梳了百合盘髻,且描眉画鬓,上身外罩烟翠色窄袖收腰上衣,下穿蓝色双边百褶轻纱锦云裙裾,除了清爽利落,整个人说不出的婉约美丽。
两人用完膳便去了陆府,马车上,却见她从荷包里取出两枚造型新奇的绿宝石戒指,笑吟吟让他伸出手,墨樾虽奇怪,却还是顺她意的伸出左手。
乔木将那枚戒指小心翼翼套上他无名指,“想着给你,这两天事太忙,给忘了。”
迅速在自己手上套好另一只,她伸手跟他比一起,“在我们那儿的风俗,结婚就得戴婚戒,一来表示永结同心,二则是向别人告知你已是有妇之夫。”
他见她兴致很好,嘴角略扬,伸手揽她靠肩头,“你们那儿的风俗,风俗还分你我,今儿说话怎么颠三倒四。”
“除非和离,或者你休妻,这戒指才能摘了,否则你得给我戴一辈子,任何情况都别脱下。”
墨樾笑,“这戒指倒像一个烙印。”
“对,就是烙印,你属于我的烙印,”她仰头对上他的眼,“我也属于你的。”
他眉心一动,却见她忽然凑上他下巴轻啄了下,“墨樾,只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待到三五共盈盈。”
伸手揽她更紧,他默然微笑,低头封上她的唇,“定不负相思意。”
进门便是一通吉祥话,在乔木授意下,管家便领着打赏的下人们乐滋滋退去。
午宴也算和洽,因她的缘故,陆相对于陆明珠平日里的喜好脾气对着墨樾叮嘱了很久,加之陆明旭不时插科打诨,将陆明珠小时候糗事添油加醋的说出来,这顿饭倒也吃得其乐融融,谁也没提陆弘皙驻守不归的事。
饭罢,陆相提议墨樾同去花园散步消食,席间只剩两人时,陆明旭这才从袖里掏出一件荷包,推到乔木面前。
奇怪看他一眼,她打开荷包,是一双泪滴状的碧玺耳环。
“弘皙托我送你的,”陆明旭想了想,似宽慰她道,“塞北之地清苦且战乱不断,他无暇赶回来还望你能体谅。”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拿起那对耳环,乔木低头苦涩一笑。
“塞北苦寒,趁着隆冬未至,我会吩咐绣娘多做几件寒衣,到时还请大哥托人送去。”
陆明旭道,“你有心了。”
“我们三兄妹中,不想小妹我竟是先成婚,如此一来,大哥可要抓紧时间成家立业。”
陆明旭笑,“这且不劳你担心,你只管做好你墨府的夫人,想我陆明旭身为帝都四公子,风流倜傥,还怕无女子倾慕。”
“听大哥之言,难不成心中已有意中人?”
陆明旭只管笑,“你觉得景家六小姐修为如何?”